“——苏怡呀,前世你吃苦了,……又……又死于……火难……所以……来世你可驾驭火焰……这个可好呀……”
苏怡惊魂不定地猛摇头,她可不想变成火焰发射筒或是一只大爆竹,“我的孩子们能得享幸福和平安就足够了,我不想再往生,不想再从婴儿活起,你将我化为尘埃,星沙,雨雾,随便什么都可以,只要不是有七情六欲的人类。”
少年震惊地转头盯着她,——又是一个心死如斯的人,生无可恋——生无可恋!
神仙老头眼睛骨碌碌地乱转,特别案例还是要采取特别手段,他的脸色变暗,眉眼全都往下滑,一副痛苦的表情,
“——苏怡,你在天界耗时太长,享受了不该享受的天福待遇,这个,这个恐怕终将妨碍你尚在人间的两个孩子,这个——”
神仙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团火焰腾然上跃,少女苏怡早已飞身而起,空中漂浮的水幕也因充沛的火光而化为蒸腾的烟气,少年和老头儿全都脸色大变,——看来真不能随便拿孩子来刺激一位母亲,母亲发怒,那真是很可怕的事情,但渐渐地,熊熊焚烧的火势变得柔和,温暖得好似冬夜里的一团炉火,
“——好吧,你送我去往生,去还魂,随便怎么样吧,只是不要伤害我人间的孩子们。”
说着,那勇敢的女子已浴火跃出星屋,老头儿展开羽翅,他拍打着翅膀追了出去。只过得片刻,他就摇头叹息地又飞回星屋,——前路早已为她铺好,送她一程只需须臾片刻,但对那个灵魂来说,就又是一世曲折的人生!
但此时星屋中的情景却令老神仙也震惊无言,——景生已经消失,——水屏已经消散,两个折断翅膀的小仙正歪在一边,口不能言,一个巨大的心状漩涡将浮荡的星沙都卷了进去,耀眼的银色光芒弥漫于穹顶。
神仙司长面色大变,此时,漩涡幻化激荡,七彩光芒爆射而出,将亿万星沙映亮,如斑斓璀璨的沙霞,——啊,原来如此!
神仙老头皱紧眉头,观望着眼前瞬息万变的奇景,天机既是天机,任你如何破釜沉舟,都逃不出神机妙算!老神仙的眉头舒展开,——景生虽然桀骜不驯,但他终将是一个传奇!阴错阳差中,他还是闯入了自己的前路,虽然有些曲折出入,结局却似乎更加神奇。
神仙老头嘿嘿一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景生呀景生,你可是姻缘司的特别研究案例,又如何能逃出神仙的算计?
再低头看看那两个折翼的徒儿,——哼!老头儿的眉毛再次拧起,这个还要去向耶和华退货,质量太差!
——景生!拼却粉身碎骨,灵魂消亡的景生,在长练般的星沙霞光中猛地跌落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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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承平十年七月初七。
夜色深浓,暴雨如注,星月暗淡的天幕如发怒的水兽,疯狂地将怨怒倾泻向大地。大夏都城东安矗立在茫茫水雾之中,像怒海狂澜中的一艘巨舟,载沉载浮。
一个矮小的黑色身影穿越层层雨幕,像只伶仃的雨燕,直奔向废宫豫章殿,守殿的小太监蜷在殿前廊下睡得正香,那只黑燕扑过来,扬手在他面前一晃,将他送入更深远的梦乡,转瞬,就拧身窜入殿门。
宫城西内翎坤殿内室,层叠起伏的帷幕锦幔将风雨声隔绝在外,空气中氤氲的佛手清香也掩盖不住浓重的血腥之气。
灯火明灭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披头散发地匍匐于床榻旁,她的手吃力地够向榻边矮几上的佛像,铺散于身周的白绢内袍上血迹斑斑。一个年轻的宫女远远地跪在帷幕边,低着头,像已陷入冥定。
女子的手堪堪碰到佛像,指尖似已感到羊脂玉的温凉,
“……皇后娘娘……”
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自她身后响起,女子的手像被火烧到一般倏地缩了回去,撑着地毯,瑟瑟发抖,
“……你……你回来了……他……他走的可平安……”
一丝赤红的血线随着话音蜿蜒而下,她绝美惨白的脸庞上爬满冷汗,丝丝缕缕的墨色碎发黏在额边,颊上。
“……他……上路了……走得平安……”
隐在锦幔后的声音轻且淡,怀着一丝悲叹,那个低头跪在帷幕旁的宫女一下子俯身趴跪于地,口中发出隐忍的呜咽。
血浸白袍的女子死咬着牙,唇角上勾,竟似要笑,眼中的泪却于此时滚滚而落,热泪与冷汗苦苦交缠,纷纷坠落,
“……平安……平安……平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