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趁着方才二人说话的功夫,那袭红衣同样挪腰以微步,走到了离马车不足三十丈外的地方。
朔风扬沙,剑拔弩张。
一片萧瑟肃杀之中,一道媚到骨子里的声音顺着风沙远远传来——
“小妮子,给姐姐让让道好不好?”
距离尚远,可轻音却是一字不落飘入陈令秋耳中。
虽瞧不清那女子容貌,可媚于言语,声音中捎带的惊鸿风情仍是让人心头一颤。
媚骨天成的声线,犹如女子不堪重负时轻轻弯腰抵伏在身旁,气若幽兰、媚眼含春般将不尽的体己话悉数倾赠。
仿佛只要垂眸瞟上一眼,便能瞧见身侧雪山峰峦矗立、深渊沟壑的场景。
很玄妙。
很大。
突如其来的旖旎气氛,在转瞬间便冲淡了弥漫在风沙中的肃杀气息。
可马车前站定的柳新儿,秀靥却依旧凛若冰霜,清冽眸子更是毫无半分起伏。
陈令秋自然也明白那红衣女子不容小觑,同样是敛声屏气、目不斜视。
当下的他,可没什么应付勾栏女子的心思。
如今腹中受伤,黄庭内的气机只怕还不足以支撑他递出半招,稀疏平常的拳脚功夫同样不堪大用。所以今日能否虎口脱险,全得仰仗柳女侠。
红衣女子自讨无趣,本就没打算兵不血刃能得手的她,倒也没再多言,娇笑一声,轻轻踏出一步。
马车上的陈令秋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气机,可心中却是莫名感觉到一股骤压袭面而来。
与柳女侠雨幕推刀出鞘间的那股气势如出一辙。
红衣女子第二步踏出时。
浅白帷幔下,本就受伤的柳新儿脸色已经颇为凝重。
不足三十丈外的那袭红衣不再等待时机,纵身飞跃。
一道惊鸿身影玉足轻踩,似朱鹮踏水,脚下的黄沙对其丝毫不受影响,身形也变得越发迅快,眨眼间便逼近至柳新儿身前十丈以内。
直到此时,陈令秋方才看清那女子手中紧握的一柄锋芒。
剑尖寒星点点,寸寸迫近。
可伫立在风沙之中的柳新儿不知作何考虑,面对逐渐逼近的剑刃竟没有丝毫动作,右手仍是虚握腰侧刀柄,与陈令秋交手时的后发先至截然不同。
对于柳女侠雨幕下的出刀,陈令秋当时沉浸于心神之中,不敢有丝毫马虎轻敌。所以稍纵即逝间,只察觉到微弱刀势,并未感知到任何气机流转。
可若是如今再回头细看,却不难看出那抹刀光之中,不同寻常的大浪磅礴之意。
这位女子出刀时刀光如料峭寒霜、凛冽刺骨,气机则若浪潮翻涌,层层叠加,一潮更胜一潮。
眼界的变化,自然归功于那位世子殿下的记忆碎片。
单手紧紧捏住马车车檐的陈令秋,目不转睛盯着那身形单薄的倩影,没来由再次记起了刀圣柳邵元所著的《听潮》。
据书中自述,二十年前,当时已然半步武圣的蜀地柳宗师,一人一刀入钱江。
推刀之时,大潮逆流。
刀法听潮便是由此而来。
此后世人皆言,刀法一道,柳邵元满溢一斛珠。
却不知二十年后,承袭刀法听潮的柳新儿,又分上了几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