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氏这个国家,其实地位也很尴尬。
因为它既没有厉害到可以称王称霸,也没有弱小到需要对其他国家俯首称臣,说它没实力吧,它也能拉出一支十万人的军队,跟人拼命,但要说它有实力,又对不起它墙头草一般的行为。
被当初的匈奴左贤王抢了王位,月氏人当时是忍了,但没过几年,就密谋弄死了那位左贤王,内部来了一个大混战,只要跟王族沾点血缘关系,就都觉得自己可以胜任王的位置。匈奴安顿好了自家草原,扭头一看,邻居居然乱了,匈奴单于乐不可支的就要过去接收胜利成果,月氏人大惊,赶紧暂停内斗,一致对外。
月氏王后,就是那位左贤王当时娶的公主,她当机立断,把自己几个孩子的姓全都改成了自己的,还把左贤王的尸体刨出来,弄了个不伦不类的入赘仪式,直接把王,变成了王夫,然后又把自己最大的儿子推出来,提议让他继位。
也是多亏了这位公主聪明,不然月氏还真有可能被匈奴吞并。只是改了个姓而已,月氏人的反抗心理就没那么强烈了,匈奴大军来到以后,他们抵死顽抗,匈奴见讨不到好,就跟月氏签了个停战协议,说明只要月氏每年给他们进贡,他们就承认月氏是个独立自主的国家,而且会跟他们睦邻友好。
……果然,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匈奴强的时候,月氏自然是点头哈腰,无有不从,但匈奴一旦弱下来,月氏就会瞬间翻脸,过去的两百年间,人们都数不清月氏到底背刺过匈奴多少回了,背刺匈奴的时候,月氏当过越朝的小弟、当过夏国的小弟、还当过遥远的基辅罗斯的小弟……
月氏人种族高度混合是怎么来的,就是这么来的,别说普通百姓了,连王族,都是彻彻底底的混血,既有匈奴血统、又有东欧血统、还有西亚血统、和一部分的黄种人血统。
嗯……最后一点,说起来有些丢人。
月氏给周边国家当了两百年小弟,越朝和齐朝也没闲着,给周边国家输送了两百年的公主……
越朝就不必说了,年年跟匈奴打仗,除了匈奴没有,为了让其他国家别来掺一脚,越朝几乎把所有的公主都留给外国了。大齐跟匈奴没有那么连绵不绝的战事,但他们也会往外送公主。
别问,问就是睦邻友好,未雨绸缪,不管会不会打仗,先把公主送出去再说。
孟昔昭寻思着,大齐人可能心态已经扭曲了。
上层是什么想法,底下人是不会知道的,为了让他们觉得输送公主是好事、一点都不丢脸,上层甚至会大力宣扬,说公主嫁出去是为了结秦晋之好,是极度光荣的事情,一年两年,没什么效果,十年八年的下来,人们对嫁公主这种事就会感觉很常见,甚至假如不嫁了,他们还会有意见。
怎么不把公主嫁过去了?不嫁公主,怎么宣扬我们大齐国威,怎么显示我们大齐胸襟广阔?
孟昔昭撑着脸,百无聊赖的晃了晃腿。
教化民众这种事太高大上了,
他管不了,他还是把眼下的问题解决了吧,明天去月氏驿馆,他要带什么见面礼呢?
*
月氏驿馆在淮河对岸,也就是大报恩寺东边一十丈的长生街上。
长生街就是驿馆一条街,除了各个国家的驿馆都设在这,这里还开了很多家客栈,有的是大齐人开的,有的就是外国人开的。
但不管哪国人开的,招待的都是外国客人,孟昔昭今天没坐马车,一路走来,就没见过几个大齐人,各国的商人穿着不同的服饰,用各自的语言跟别人交流,孟昔昭驻足听了一会儿,发现一句都听不懂。
越在这种时候,他越觉得扎心。
因为上辈子,他的大学专业就是小语种专业。
然而非常不幸,他学的语种来自非洲,一点都帮不上忙。
除非大齐能在孟昔昭有生之年造船出海,不然,他的这个技能点,怕是一辈子都用不出来了。
悠悠的叹了口气,孟昔昭迈步走向月氏驿馆,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很快,月氏使臣就出来见他了。
这就是给月氏人办事的好处了,月氏人自己也知道,说不定哪天他们就又开始当大齐的小弟了,态度上还是过得去的,毕竟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要是换了对面的匈奴,孟昔昭今天能不能见到人,都不好说。
月氏使臣名叫沮渠慧觉,来自月氏宗室,是个三十来岁的高个帅哥,深眼窝,卷头发,有着一双浅褐色的眼睛。
光看脸,这位使臣长得真不赖,但是再看看他的衣服,魏晋风的宽袖长袍,刻着六字箴言的头冠,让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放荡不羁、祥和平静的猴子气息。
孟昔昭:“……”
他默默的露出一个微笑,然后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位想必就是沮渠大人了,请您饶恕我的冒昧,刚刚您一走出来,我还以为看到了阮籍嵇康在世,后来看见您的样貌,我才反应过来,真是失敬失敬。”
沮渠慧觉被他吹的身心舒畅,他们月氏就是在魏晋时期被文化输出了,所以全民崇拜士大夫,现在的大齐文化,他们反而有点看不上。
以前不是没有大齐人拍他的马屁,但那群人一上来就夸他穿上这些,比中原人还像中原人,拜托,他也是有眼睛的,他会看不出来自己长相如何吗?再说了,他是喜欢中原文化,但这不代表他想成为中原人啊,他还是月氏国的宗室,有着他们月氏国的骄傲。
风骨!我想听的夸赞是风骨啊你们这群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