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他就是那嫉恶如仇的性子,能将苏氏这般大贪官拉下马来,如何能不欣喜?
是以,时任千户李昭,派了不少斩妖司的好手,协同章县令抄没苏家。
实则也分一杯羹。
苏乞儿如今模样,却有小半拜他所赐。
他甚至觉着,这乞儿能活到今日,已是神仙庇佑。
这些年来苏乞儿是何处境,他并非不晓得。
餐风饮露、头无片瓦,春去秋来总是一身单薄衣裳。
时而又遭人凌辱,这才换得一个家犬也嫌的馒头、一碗贱籍也嗤的馊饭。
扪心自问,李昭觉得若换做自己,许是早已冻死在某个凛冬、早已病死在某处街角、早已浮尸在某处江滩。
总归是活不到今日的……
似这般,如何能不恨?
虽是早已被那变故激得痴傻,可谁说痴了傻了,便不恨了?
只是恨而不自知罢?
愈是想着,李昭愈是心头沉重。
“大帅,依你之见……那杀生石在她手上?”
元绪也已盯了苏乞儿良久。
仿佛仅凭双眼,便能看透苏乞儿一生。
却出人意料,他又是摇头。
“李千户说笑了,若杀生石真在其身上,煞气一散,便是老朽也难压制这满城暴动。”
“那杀生石……不在此处。”
说着他又伸出龟首,缓缓凑近苏乞儿。
向来敏感易惊的苏乞儿,瞧见这么个怪物凑近来,竟也不哭不闹。
仿佛元绪本就在无形中散发出沉稳之息,教近身者心神安宁。
“唉……”忽地他合上浑浊的双眼,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怜的娃子……”
“便是受尽折辱欺凌、忍尽人间苦难,心中却有一分良善从不动摇。”
“可怜……可怜……”
这话一出,便连莫诳语也愣了。
他欲言又止,却还是忍不住道:“大帅,何以见得?”
“这么些年,她……她竟不恨么?”
“恨?”元绪先是犹疑,继而才是喟叹,“若她真恨了,反倒心安理得。”
“可老朽却不曾感受到半分恨意,这才叹之惜之,道一句‘可怜’。”
说罢,他笑望着火行郎。
“小郎子莫非不信?”
莫诳语自然不信。
以己度人,若换做在场任何一人受此经历,断没得不去怨恨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