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抑制住了扭头探看的欲望,只是紧紧盯着砖丘顶上那依然显得遥远的石梁宝盖,手脚并用地攀爬,一刻也不敢放松。
她的鬓角渗出汗水,耳边微微鸣响,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放大了些,而时间却以让人发狂的速度缓缓推进……
终于,砖丘那陡峭如山壁的坡度有了明显的转折,变得越来越平坦。虽然仍是斜坡,却总算有了立足一战的余地。
奋力一跃,莫离稳稳地站在了离丘顶石梁不远的地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抬手拭了一下额角。狂风吹得她云鬓散乱,朝下望去,却见离地甚远,那竹船已经变成个模型一般。只是,从这里依然看不到延城的踪迹。
眼角白影一晃,那女子也顺着斜坡纵身而上,来到她面前。定定看了她一眼,女子突然开口道:“刚才那药……你若不是撒向鹰群,而是趁我追来时偷袭,说不定此刻我已经摔下去了。”
莫离一愣,突然发现自己还真没想过要这么做。也许……终究还是下意识地不愿杀人吧。暗暗叹了口气,她摇头道:“我并不想害你性命。”
女子眼神一闪,微微颔首:“好,接招。”
说完,她衣袖中突然刀光暴涨,化为一道银弧朝莫离激射。莫离闪身避过,长袖挥出,势若飞星,将那银弧撞偏一边。
这手流云袖她和原随云学了将近一年,如今终于稍具火候。虽然还是少了几分他的飘逸潇洒,但总算称得上是随意而发、运用自如了。
热度渐渐变得灼人的朝阳下,两人的身影倏分倏合,在砖丘倾斜的高坡上游斗起来。
这,或许是君莫离至今经历最为凶险的一战。
女子的招式十分飘忽诡异,袖中那柄三寸银刀仿佛一条蜇伏的毒蛇,总在顷刻间骤然发难,让人防不胜防。所幸莫离一手流云袖可刚可柔,或直袭或卷带,因此虽然经验差了些,总算没有因此而落至下风。
下意识地边打边退,朝着砂丘的另一面绕去,突然,莫离脚下踩到了什么圆圆的东西,一个打滑,险些栽下斜坡。
晃了几晃才终于稳住身形,她惊魂未定地往后瞥了一眼,却见竟是踩到了一条从丘顶垂下,足有碗口粗细的五彩长绳。
来不及去细看那究竟是什么,莫离抬头望着身前几尺外,静静站立的白衣女子:“刚才……你为什么没有趁机制住我?”
“那不公平。”女子的声音依然平淡无波,简单回答道。
莫离只觉得精神一振,握了握拳,重重点头:“好,再来!”
女子微微颔首,那双湛眸中似闪过一丝傲气,袖中刀光蓦起,又朝莫离攻来。
也许是被激起了斗志,也或许是渐渐摸到了对方那诡异刀法的套路,莫离只觉得浑身真气流传无比顺畅,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精力。而那女子,却在又交手百十招后,渐渐慢了下来。
如此看来,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她就能──
突然,鼻端似是闻到了一股淡淡,若有若无的甜香。莫离心中一凛,正暗叫不好,一阵晕旋中,人已经不由自主地栽倒,顺着斜坡往下滑落。
她惊惶地想要扣住砖面,但此刻丹田中竟是空空荡荡,半点使不上力气。正大骇欲呼,手臂突然硌到一个硬物,连忙下意识地翻身牢牢抱住,这才阻止了下滑的趋势。
手中,赫然是那根从丘顶石梁垂下,由好几股布料绞成的粗绳。刚才险些害她绊跤的罪魁祸首,却在此刻救了她一命。
就在这时,耳边听见叮一声脆响,女子的那把小银刀滑过她身侧,混和着细小沙石一起,直直往下冲去。随即,一只素手越过她面前,牢牢捉住了绳子。莫离侧头,看见的是面巾下一双同样充满惊疑的眼睛。
两人都不曾下毒,那么这又是怎么回事?
白衣女子移开了目光,朝上望去。顺着她的视线,莫离这才看清,两人抱住的这根粗索上赫然还系着许多彩色小旗,虽然因为长年风吹日晒,曾经鲜艳的色彩已经泛出灰白,但上面的梵文墨迹仍然依稀可辨。
“这是西域常悬挂寺庙外墙的经幡。书写经文的小幡系在绳上,随风飘扬,有广散佛缘之意。不知君姑娘在延城时,可曾留意过?”
身侧突然响起的声音是那么温和清朗,却让莫离感觉全身的血液似陡然凝结成冰。她缓缓转头望向另一侧,涩声道:“大师……”
无花悠闲地负手站在一旁。他的神情还是那样安详,姿态也还是那样潇洒,看了狼狈攀在粗绳上的两人一眼,微微笑道:“也幸好这覆钵丘上居然有一条经幡在,不然贫僧还真没把握,能把姑娘毫发无伤地送到船上。”
无花终究是行事谨慎之人,虽然莫离已中了迷药,他还是封住她几处大穴,才将她和那白衣女子带回地面上。
“把这药服下,一柱香的时间便可无碍。”将一颗药丸丢给那女子,他笑得仿佛和刚才的事没半点关系,“曲姑娘,让你受惊了,还请恕罪。”
那女子冷冷哼了一声,却什么也没说,接过解药一口吞下,便挣扎着盘膝坐起,闭目调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