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发道长!”
这是太大的惊喜,心目中无发道长是他的师傅,只是无发道长不将他当徒弟而已,他本当纳头便拜,但既是益友相处,只得深深地一揖到地。
无发道长伸手虚扶一扶,受了他这一揖,他“呵呵”笑着,二十多年来竟容颜未改。
“道长已到我窗下,我却浑然不知,渊亭枉受道长传授天元*,愧对道长了。”
“有甚愧对的,我只不过取了个巧罢了。”
“哦?”
“其实在你神入天元之前一瞬,我已到了你窗下,我站在这里运功导神,比你早一步融知觉于天元,意念已汇入盎然春意,侍你导神能感觉到外间事物时,我已经不存在了,你怎能知觉我在窗下?”
“道长又指点我了,每晤一面,总有得益呵,哦!我只顾高兴,竟忘了请道长入室了,请,请啊。”
“哈哈,每次见到你,我都心境高兴。”道长笑着,移步入室坐下。
岳渊亭忙请道长在几前坐下,亲自沏壶好茶,这才和道长相对坐下。
道长环视室内,点点头道:
“是个修身养性的样子。”
岳渊亭不着声,聆听道长品评。
道长的目光落在几上陶盆中栽的一丛文竹上。
这盆文竹葱葱郁郁,婆娑多姿,枝叶伸张中隐含万千气度,似一丛缩小了的松林。
道长没有头发,胡须却是有的,他拈着胡须道:
“你每天在这室内趺坐运功,这盆文竹已经感了你的气势了。”
“道长怎么个感觉?”岳渊亭恭敬地问。
无发道长未正面回答他的问话,抑扬吟道:
“文竹不是松,可是它像松,满山烟云气,蓄在一盆中。”
岳渊亭心中暖暖的,还含着些兴奋和受激励的震动。
无发道长接着道:
“渊亭,你在这二十来年里清静无为,功夫已入上乘,志气已经蓄满,满志如待发之箭,只待时日罢了。”
“哎,”岳渊亭微叹一口气道,“当今之势,有志也难伸,出来做点事么,朝延是满人的,我堂堂大汉族人怎肯在康熙膝下俯着。”
道长不点头,也不摇头,又拈须吟道:
“文竹不是竹,可是它像竹,竿吐几片云,有节心头笃。”
岳渊亭品出诗中之味,无发道长如此理解自己,他差不多要热泪盈眶了,道长赞扬他的气节,反使他惶惑不安,他小心地问道:
“道长看吴三桂如何?”
无发道长微叹一口气,沉默了好一阵,沉缓地道:
“吴三桂以小我之痛之辱不能忍,引清兵入关酿成大汉民族之大痛大辱,真不是东西。李自成这个浑球,无帝王之志、之才、之福,已经坐在北京龙椅上了,却抢了吴三桂的爱妾陈园园,置关外虎视关内的满清而不顾,唉,奈何,吴三桂几乎替满清打下了汉家半壁江山,最后又蓄志反清,几反几复,怕终难遂愿,再说他已经老了,动手晚了,康熙已坐稳了天下,汉民之心大多归顺了。
“汉民要都能揭竿反清就好了,唉……”岳渊亭重重叹了口气。
无发道长望着岳渊亭的样儿,反倒轻轻笑了,只是这笑很淡然,有点神秘高深。
岳渊亭忙道:
“请道长教我。”
“苍生么?众生么?似在一个生字,谁能让他们生存得更好,他们就顺从谁,你能责怪他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