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们告别大妈,继续往南走。没有确切的目的,没有确切的时间,也没有了身份责任负担,我们两人相识以来头一次这么无拘无束,像一对江湖闲客。
中午经过一个县城,我们上酒楼点了饭菜。萧暄虽然出来匆忙,身上倒是银子银票带了不少,起码我们不会饿肚子。
酒楼素来人多事杂。饭吃到一半,邻座几个男子的谈话声传入我们的耳朵。
“新皇帝这月初九登基,听说要大赦天下呢!”
“皇帝大赦天下不过想着讨好人心,那牢里冤屈之人也就罢了,可是我和兄弟们费尽力气花了四年多时间才捉回来的江洋大盗,这转眼就又要放出去危害人间。好事也都变成了坏事!”这个大汉似乎是个捕快。
旁边人叹了一声,“东南地今年冬天突然流行起一种怪异疫病,病人高烧不止,身上流脓,沾之即过身,现在已经死了不少人了。也不知道新皇帝会怎么处理?”
另外一桌人听得感兴趣,凑了一句:“嗨!不说远的,就说京城里。四大家族正忙着打帮结派,听说连咱们刘县爷都收到了京城里大人的好处呢!”
萧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旁人哈哈笑道:“张大力,你一个卖布的,哪里知道那么多大人们的事!”
“我家婆娘的兄弟就在刘县爷身边做事,可是他亲口告诉我的!”张大力急忙申辩。
又有人说:“听说新皇帝要立陆家小姐做皇后?”
“怎么听说是谢家?”
“那陆家据说持掌着近半的兵权呢!”说话人尖着嗓子,“皇帝不立他家女儿,他服气吗?”
萧暄脸上已经乌云密布。我不禁握住他的手。他忙对我挤出一个安抚的笑来。
一个中年文士说道:“这位大哥,正因为陆家权重,皇上才不立陆家女儿为后啊。不然陆家权倾朝野,可不又成了第二个赵家了?”
我忐忑不安。萧暄握着筷子的手已经关节泛白。
那些人还在继续说:“自古外戚是一患。希望新皇帝可要当好,别再弄出一个陆相陆后闹得来了。”
那中年文士道:“圣人有言,天下唯有德者居之,无道无德所以才会丧家乱邦,中土不宁,则四方勃兴,天下不靖,便盗贼蜂起。如今新帝以神功武德,驱胡虏,逐叛逆,四海咸安,天下升平,万分难得。可千万不要让天下人失望啊。”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然后话题又转到当地名流嫁女儿和油米价格上去了。
我和萧暄都已吃不下饭,匆匆结帐离去。
萧暄买了马车给我乘坐,他亲自驾驶,玄麒就听话地跟在车后。
走了两个时辰,转进山里。山林里树枝上挂着晶莹的冰条,有红嘴白羽的寒鸟在梢头鸣叫。忽然闻到一阵清香,大片深绿雪白中,出现一树嫩黄,竟然是腊梅。
我的欣喜萧暄看在眼里,他冲我帅气一笑,突然纵身一跃,身影敏捷,摘了一枝梅花,又反身跃了回来。其间马车依旧悠闲地行进着,丝毫不受影响。
“给。”他笑着一把拥住我在怀里,将花递到我手上。
我激动欢喜,转过头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真乖。”
“喜欢梅花可好说。现在季节正好,带你去梅县看香雪海。”
我说:“梅花有傲骨头,香自苦寒来。”
萧暄突然大笑,“我还记得你那断句断得乱七八糟的歌尽桃花扇底风!”
“你不得不承认我的分析有道理嘛。”我笑道,“桃花落了,人离别了……”
萧暄捂住我的嘴,“我们不说离别。”
入夜投宿客栈,我们紧紧拥抱着,纠缠着,多想就像两根藤蔓,缠绕在一起,永远都不分离。那些焦虑、痛苦、爱恋、不舍,全部都发泄在这个没有月色的夜里。昏暗中我只能看到萧暄的一双凝视着我的眼睛,湿润深邃,带着让我心酸的感情。
我说:“缘分是一条红线。从你的手,连着我的手。不论将来我们分别多远,它都牵系着我们。就像放上天的风筝,只要你拉线,它还是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