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领了主簿一职,主要负责典领文书,记录文案,说到底就是个记笔记的。别的地方不得而知,唯独这海滨县城,他主簿一职还有三个月考量期,若考量失败,则一分钱俸禄也领不到。若想考量通过,那也不难,送礼送得县老爷高兴了,不管你是猴子是猩猩,哪怕是一只蠢猪,他也给你通过了。
凌霄起草文书的地方尤为简陋,大概原来是柴房,临时收拾出来。里面摆了一张床,床上扔着一条又破又旧的被子,两只老鼠在棉絮里嬉戏。侧边摆着一张书桌,桌子乱放着一堆文案卷宗。
凌霄想起自己一支玉箫,只换来了这种待遇,心里一团火冲上脑门,恨不能现在就跳出去把县尉狠狠揍一顿。不经意看了桌上卷宗一眼,灰尘满布,想来放了一些年头。
他拂去灰尘,打开一道册子:
灵武七年六月初七,西城王麻子借薛员外大米百石。逾期不还,遂以女儿王双抵押。七月初八,王双得病,卒。王麻子以大米白石换女儿王双,案结。
凌霄一眼便看出端倪,暗道:“岂有平民一下子借了百石大米,况又是大荒之年,那薛员外敢借么?定是薛员外强抢名女,王双不从,被薛员外打死。薛员外买通官府,草草结案。”
再翻开一卷:
灵武七年腊月初八,东城张立与吴英杰起争执,张立伺机逞凶,被吴英杰家丁殴打致死。本县判定,张立动手在前,吴英杰自卫反击,无罪,案结。
凌霄冷笑,此案无头无尾,二人为何争执?如何动手?只字未提,却在卷尾落上“结案”二字,可见狗头县尉实在昏庸之极。
凌霄又翻阅几款,发现卷宗之中,这“薛员外”之名当真是无处不在。而且但凡与他牵连,必有命案。看个中原委,尽是薛员外欺男霸女之事,且这些案子皆是草草结案。
凌霄恨道:“这姓薛的可恶至极,若是叫我遇上,非将他大卸八块不可。”
便在这时,门口鼓声震天。只听一个女子声音沙哑,颤声嘶吼:“冤枉,冤枉……”
凌霄奔出屋子,只见两边衙役懒懒散散,一个个不情愿地往大堂走去。
凌霄到了大堂,只见一个白须儒生端坐在大堂之上。两边衙役排开,当前一人开门,引进来一个妙龄少女。
这少女衣裳不整,头发散乱,身上多处有淤青痕迹。她一张俏脸满是泪痕,神情呆滞,身后拖着一具尸体,一步一步走上大堂。
凌霄站在那老儒生身侧,老儒生斜他一眼:“小小随笔主簿,敢与本师爷并坐么?你下去。!
凌霄一愣,原来是师爷,便走了下去,与衙役站在一处,心里冷笑:“老子看你怎么审。”
那少女连连磕头,不一时竟将额头磕破,鲜血淋漓:“我要见大人,民女有冤情,我要见大人……”
老儒生冷哼一声:“大人身体抱恙,不能出堂,本师爷来审也是一样,定明察秋毫,还你公道。”
那少女微微一怔,似信非信:“我要告西城薛员外,他……呜呜呜……”说到此处,便是伤心至极,掩面痛哭,不能言语。
师爷一听薛员外三个字,就如喉咙卡住了一样,脸色狐疑,一言不发。
凌霄一愣,恰才他连看几道卷宗,均是这薛员外欺男霸女。心中恼怒,暗道:“这狗屁薛员外今日遇上我凌霄,算他倒霉。”踏上前去,将那少女扶起,望着她淡淡一笑:“你只管说便了,老师爷为你做主。”
少女偶然看了凌霄一眼,只见眼前之人面色疲病,但笑容清爽,不禁让她心中一暖,点头开口:“薛员外闯进我家中,将民女侮辱,爹爹前来阻止,被他当场打死……”说到这里,又是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求公子为我做主……”
此时她不再求师爷,反是求凌霄去了。
凌霄淡淡一笑,转身对师爷:“老师爷,是否该传人犯了?”
老师爷瞪他一眼:“用你教么?”
不一时,只见一个四十多的中年汉子走上大堂。他一身锦衣华服,举止高傲,大摇大摆近前来。看了少女一眼,忽地露出鄙夷之色。
那少女起身便扑上去:“你还我爹爹命来。”
薛员外面露狠色,当头一脚踹出。不料少女身子一斜,他竟然一脚踢空。原来凌霄及时使出一步横移,将少女拉了回来。
凌霄将少女护在身后:“妹子莫急,他若当真该死,自有人收拾他。”
老师爷和颜悦色:“薛员外,这女子告你侮辱她,还打死她父亲,可有此事?”
“哼!”薛员外有恃无恐,自怀中摸出一张字据:“这女子本是我买来的小妾,字据画押为证。”
老师爷将字据端在手里,反反复复看了个遍:
刘老实欠薛员外银钱七吊,因无力偿还,遂将女儿刘小梅卖与薛员外为妾,立书为凭。
落款处有一道鲜红的指印。
凌霄冷笑一声,暗道:“这薛员外又故技重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