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苏父没回来,去政府部门开会了,应该是在外面吃。
吃完午饭,苏烟带着周燕出去逛街,省城这边百货大楼多,什么东西都有卖的,周燕难得来一次,苏烟就想着带她逛一逛。
楼斯白和陈向东留在家里说话。
两人一路上都在叙旧,当初在生产队的时候日日都盼着回城,现在回城了,又突然发现生产队的日子也没那么差,至少很难忘记一起同甘共苦的几个人。
周燕还跟苏烟说起刘超英的事,当初在知青点她和刘超英关系还挺好的,只是后来渐渐跟苏烟亲近起来。“好像要结婚了,她家里给她找了对象,是县里的干部,结过婚还有个孩子,不过前面那个老婆死了。这事你别跟大山说,要是大山知道了恐怕有些受不了。”
她本来都不准备跟苏烟说这事的,怕她嘴巴不严实,但一时没忍住,还是道出来了,“她还想让我过去给她当伴娘,给她撑撑场面,她家里都没有什么靠得住的人,你说我都结婚了怎么再好当伴娘?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不过我是想过去看看的,但向东让我别去,向东跟大山关系好,他知道这事后心里很膈应,有点生超英的气。”
“要我说,有什么好气的,当初本来就是男未婚女未嫁,都是和平分开,超英总不能为大山守着不嫁。我只是觉得超英太听她父母的话了,虽说她年纪有点大了,但考上大学的也有不少年纪大的,怎么好好嫁个有孩子的?随便在学校找一个也不差。”
尤其大山现在考上了师范大学,正正经经的本科大学生,哪点比那个人差了?
也不知道刘超英父母怎么想的。
苏烟摇摇头,只能道:“说不准,他们两个是没缘分。”
要是张大山的通知书正常发下来,或许两人还有机会,刘超英家里的情况苏烟也知道一点,她父母也没对她有多好,但她就是听父母的话,父母说什么信什么,也一直想着回城。
周燕可有可无的点点头,懒得再说她,怕把自己气坏了,很快转而话题道:“对了,你听说过没有?南方沿海那边港口管的没有以前严格了,有些人还去港城买衣服。我寝室有个室友就是,家里很多钱,她亲戚从港城给她带了好几件漂亮衣服,她还说这在沿海地区已经比较常见了,还有人说过不了多久国家就不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但你别说,港城那边是比我们有钱,那些衣服真好看,糖果也好吃,你吃过巧克力吗?我那室友给我两块,一开始我吃不习惯,又苦又甜的,但放在嘴里久了,就觉得真好吃,还听说他们那边喝什么嘎啡,很苦,但卖的还很贵,说是国外很流行的饮料,国外人吃肉都不煮熟,喜欢吃还冒着血的肉,你说那些外国人可不可怕,竟然吃生肉,也不怕肚子疼。”
周燕跟她絮絮叨叨不停,上了大学后见识多了,周燕肉眼可见的活泼了不少,以前在生产队也活泼,但眼界窄,都停留在生产队和知青点的一些鸡毛蒜皮小事上,眼里也没有多少光彩,更多的事疲惫和劳累后的认命。现在不同了,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陈向东更是如此,苏烟还记得以前的陈向东是个沉默的性子,人也比较显老,半年没见,身上像发着光。
可见上了大学后,夫妻俩的生活过得还是很不错的。
不过苏烟没想到南边这时候市场已经半开放的状态了,也是,虽然改革开放是今年下半年出来的,但之前肯定会有些苗头,就像去年放开高考,提前就有消息传出来国家要恢复高考了,等上面开完会报纸上真正确定消息时已经是几个月后了。
他们这边虽然说是南边,但真正来说是处与不上不下的地理位置,哪怕是省城,消息也比较落后,尤其苏烟整天就两点一线,学校和家里两头跑,对外面的发展还是不太了解。
也是听周燕说起,苏烟才明白怎么回事,等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过,想必这边也要快了。
苏烟笑着回她,“没事,等明年暑假,咱们也约着去南边玩一玩,买点漂亮的衣服回来。”
周燕以为苏烟是说笑的,想都没想就点头,“好呀。”
周燕和陈向东在省城玩了一天,第二天就走了,他们夫妻俩一走,武建国就来了,还有张大山。苏烟本来还想让武建国住家里的,但因为张大山也来了,家里就有些住不下,于是武建国和张大山主动提出去了招待所,两人睡一张床,一人出一半的钱,比较划算。
武建国也听说了张大山的事,本来还以为张大山没考上,没想到中间还有这样的曲折,心里有些同情他。
两人都考上了大学,仿佛达成了什么重要目标,都松了口气,趁着还没开学,两人天天早出晚归出去玩,将省城几乎跑遍了。
也幸好他们俩提前来了省城,这天苏母将张大山和武建国叫到家里吃饭,中午苏父和楼斯白都没回来,家里只有苏烟和苏母两个人,苏烟还怀孕了,被一对中年夫妇找上门时,要不是武建国机灵,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武建国看两人神色古怪,将人拦在外面。
苏母正在厨房炒菜,听到动静出来问了一声,“小武,是谁啊?”
苏烟也从房间里迷迷糊糊出来,从上午睡到现在才醒。
张大山从桌子前站起身,桌子前摆放着几本名著,都是苏父的收藏,书店里都不好买,张大山是文学专业,看这些书有用,武建国的座位前也有书,是苏烟上学期的英语课本,苏烟提前教他音标和一些英语学习方法。
苏烟揉了揉眼睛,门口武建国皱眉将中年夫妻拦住,听到问,武建国扭过头看屋子里的苏母和苏烟,“这两位说是斯白的姑姑姑父。”
苏烟和苏母一愣,还没说话,门口两人就大着声音道:“哟,是亲家母吧,你好你好,我们是小白的姑姑姑父,这孩子也是,结了婚考上大学也不跟我们说,还是听人讲起才知道这回事,真是个小白眼狼,过上好日子就不认他姑姑姑父了。”
中年男人笑得一脸虚伪,嘴上说着打趣的话,但处处指责楼斯白忘恩负义。
这才第一次见面呢。
苏母顿时心生不喜,之前虽听说了一些女婿家里的情况,但没亲眼看到也不知道到底什么个情况,现在见状,觉得难怪女婿那样的好脾气都生气不来往了。
也就是这时候,苏烟上前一步故作疑惑的样子道:“小白是谁啊?我们家没有人叫小白的,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门口夫妻俩大概是没想到苏烟这个反应,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最后男人笑得一脸憨厚的样子道:“怎么会找错了?我侄子楼斯白啊,去年考上大学了,现在在工业大学读书呢,不可能找错的。这里是苏家对吧?我都打听过了,我侄子丈人是机械厂主任,一路问过来的,侄媳妇,咱们虽然没见过面,可你也不能不认人啊,我们辛辛苦苦将小白养大,咋进城过上好日子就不认穷亲戚了?”
苏烟气笑了,手摸着肚子走到门口,看着人上下打量一遍,最后突然放大声音道:“咦?我男人还真有个姑姑姑父,不过我男人的姑姑姑父有些不是人,拿了他爸牺牲的一半赔偿金就算了,还让他天天饿肚子,吃不饱穿不暖,毕业后好不容易谋得一个好工作却被亲表弟顶替了,他则被逼的下乡当知青,农村插队两年,家里都没一封信,还以为关系断了呢,没想到现在考上大学了姑姑姑父就来了。老话说的真没错,穷人闹市无人问,富人深山有远亲。”
“咋了,你们家是有什么困难又想来吸我男人的血了?丑话说在前面,借钱、借人脉、以及违法犯罪的事咱不做,走亲戚也算了,要是你们当初真把我男人当亲戚也不会那样对他,那些钱就算给个外人,也不会过的那么苦。“
快要到中午了,隔壁都有人回来吃午饭了,听到这边有动静都出来看,他们既然想道德绑架,她也是不怕的。
苏烟唱红脸,苏母就唱白脸,笑眯眯走到门口道:”不好意思,我闺女脾气不好,这孩子就是太心疼她男人以前的经历了。不过,不是我说,你们要真是小楼的姑姑姑父,也别怪我们家这个态度,小楼以前过的实在是太苦了,你们不心疼就算了,我们家心疼。现在我们只想好好过日子,你们如果能稍微有点良心,看在那一丝丝血缘的关系上,还是希望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以前的事我们也不会追究了,小楼今天不在家,他跟教授出门开会了,我们可以当你们没来过,别最后闹的不好看。”
看似什么都没说,但又像是什么都说了,能懂的自然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