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柳漠西紧了紧手指。自紫笑为他扎了针后,只觉全身神清气爽,连脉息也平和下来,完全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这是多久没有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当年在瑞亲王府中时候的样子,虽有所目的地留在那里,但心思时常是平静的。就如现在,芯月一开口便询问蓝雾祁,那关心的模样让人心情恶劣,他却完全可以将腾升的丝丝怒火迅速压下。
可是,柳漠西更清楚,这种平和的状态只是暂时的。紫笑分析说,最初可能是因为前族长的惨死引起他极大的情绪,从而开始触发他被封多年的天脉线上的毒咒。毒咒不是通过圣女按特有的方式解封,而是他无意中强行冲开封结,所以时怒时暴,越是在乎的人和事,情绪就越是难以自控……
人的情绪直接影响人的行为,每次毒咒发作,几乎都与芯月有关。今日,若非紫笑以针灸给他暂时封住天脉线上的穴位,他也不会变得如此冷静。只是,让他能忍住不严厉惩罚她的还有另一个原因……
芯月紧盯着他,再问:“你们是不是处置他了?”
柳漠西冷冷撇唇,布满血丝的眼眸微眯:“你很关心他?他敢背叛族人,又该有勇气承担后果!”
芯月轻颤,不敢想象那个斯文俊美的男子可能会受到的遭遇,以漠西族人的狠厉,对自己人恐怕也不会手下留情吧?三日来的简单接触,她对蓝雾祁的印象有所改观,至少最难得的地方就是当大家被仇恨蒙蔽心志时,他是理智而清醒的。
“说,你们是怎么勾搭上的?”柳漠西质问出声,他本不想用这样的言辞来形容自己最好的兄弟,可是,一想到蓝雾祁与芯月并骑在大漠逃亡,被大家阻截时还那样相视着会心一笑,他除了愤怒,还有忍不住自心底窜出一丝陌生的酸涩。
他嫉妒了,嫉妒蓝雾祁与芯月在一起时的反应,嫉妒芯月对他展露笑颜……
尽管如此,理智不断告诉他“不可以”,他自己也顽固地不愿承认,自己对这个大清格格有所喜欢。
芯月闻言冷笑:“柳漠西,你不念与我相识一场的旧情,难道连他也不信任吗?比起蓝雾祁,你的胸襟与智慧可差得多了。”
柳漠西脸色陡沉,目如利剑:“你是要故意惹火我吗?”
芯月不觉缩了缩脖子,暗骂自己怎地如此不冷静。自被虏劫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愿意控制脾气,她可不能再讨苦吃。
“柳漠西。”她开口唤道。
“你还没说你与他……”柳漠西执意要得到答案,他自然信任蓝雾祁,否则也不会仅以面灵思过来做惩罚了。
芯月抿起唇,认真地注视他:“柳漠西,你为何执意不归顺大清?你是族长,你完全可以带领他们……”
柳漠西咬牙瞪她,仿佛她是怪物一般,脸色有些苍白:“归顺杀烧掳掠自己的大清?那样苟且偷生与认贼作父又有何异?漠西族虽小,却不是没有骨气,容外族任意践踏的民族。就算乾隆派君金戈铁马,挥刀来战,我想漠西族人也会奋力抗争,视死如归。”
芯月美丽的面容变得严肃。是,她是体会不到那种感觉,她是能理解他们的做法。“可是,你难道没想过这样下去,会引来灭族之祸吗?”
“已经无法回头了。”柳漠西浓眉紧拧,压抑地绷紧了身躯。他的视线落在这张无比熟悉的精致容颜上,不经意间,昔日景象闪过脑海。
“你……什么意思?”芯月涌起不祥的预感。
他的下颌肌肉猛抽了一下,嗓音低入冰寒深渊:“我们无法回头,你们也不可能回得去了。”
芯月不能动弹,这种结果早有预料,此刻亲耳听他口出此言,只觉寒意自脚底升起,危险的气息笼罩全身。她终于知道蓝雾祁为什么会失败了……因为真的没有人可以改变漠西族人根深蒂固的恨念。
她沉重叹道:“看来你我再多说无益。虎落平原,只能任人宰割了。”说完,眼睛直直看着他,一眨也不眨,乌黑的眸子似蒙上一层薄雾,如湖水平镜,倒映着往日景象。
年幼时的懵懂,岁月漫长的共处,朝夕相伴的喜、怒、哀、乐……朦胧未知就被扼杀的爱意,如今复杂莫名不愿面对的恨意。他们之间太多的恩怨,情淡仇深,不可解,永不可解……
眼中悲哀渐浓,芯月连忙转身,遮去脆弱。她怎能这样轻易受到影响?他不过是今夜不再暴戾,处事冷静如当年而已……不!不是的,当年是冷漠,而今是冷酷……她终究是为这一抹从暴戾到冷酷的改变而闪了心思。
柳漠西高大的身躯自始至终都绷得僵直,心思其实比芯月还要混乱。听她幽怨无奈的叹息,看她哀伤却冷淡的容颜,胸口抑制不住重重缩绞了一下,格外疼痛。没有人懂他,连他自己也不懂自己……
两天两夜未曾合眼,还有伤在心,身体的疲累不断侵袭着他。对上她清澈却复杂的眼波,有一瞬间心口突然闪过无奈的遗憾,那个热情活泼,偶尔对他使坏性子的格格真的消失了……
“无恒。”芯月突然开口叫他从前的名字,他轻颤了一下。
“无恒……如果我芯月格格注定要死在这片大漠之中,请你答应我一个请求。”
这句话,让柳漠西身子颤得更加厉害,骤然轻咳出声。咳嗽震动了伤口,两道墨眉几乎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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