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郎中,好久不见!”佛前之人起身,转向李觉年,笑了笑。
李觉年只是默默的站着,一言不发。在他想来,惠泽在这种情景下与自己相见,要是说没有什么打算……估计鬼都不信。
那么,便只能见机行事。
见李觉年无动于衷,惠泽仿佛洞悉了他心中所想,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小郎中在山中的遭遇,老夫早有耳闻。老夫自诩待人实诚,像那些阿猫阿狗的小把戏,我可懒得做。跟何况,老夫还欠你分人情呢?”
说罢,他走上前来,一手搭着李觉年的肩膀,一手做出请的手势。
见到这番态势,李觉年再不做出反应可说不过去了。他便亦步亦趋跟着身旁的惠泽和尚。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李觉年感到惠泽变得深不可测。第一次见面时,无论怎么瞧,惠泽都是个普普通通的和尚,甚至还有从底层摸爬滚打才上位的人所具有的圆滑,总的来说,很接地气。而现在,惠泽的一言一行都极具威仪,讲人话就是当官的派头,而且……还是个大官。不过短短几个月,气势作态却近乎翻天覆地。那,这眼前的和尚,当真是惠泽么?
而且,他自己的称呼也变了,成了“老夫”,而不是“贫僧”……
李觉年暗地里思索着,眉头皱成一团。本来他的本意是借着看望的幌子,慢慢套话。而一来,对方就给自己来了个下马威,不说别的,气势这一块肯定是被压下去了。看惠泽沉稳的气派,仿佛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前方的惠泽停下了脚步,李觉年也驻足,下意识地抬头,却发现自己已经在那西天诸佛的脚下了。
先前在进口处远远望见的诸佛,在面前几乎有一座小山大小,望而生畏。他们都手掐印诀,微眯着双眼,默默的看着脚下之人,嘴角似笑非笑,仿佛在嘲弄,有仿佛在怜悯。
“很震撼,对不对?”惠泽站在李觉年身旁,一同抬头仰视着庄严的佛像,满脸的赞叹和叹服,仿佛他才是第一次来到这观赏的旅客。
说罢,他缓步上前,在李觉年震惊的目光中踩着底座的护法神像,走台阶似的一步一步向上。他先走到佛前莲叶上,而后膝盖微微弯曲,以与年龄不符的身手蹬在一旁雕像上,而后跳到上方菩萨座前,随后又连蹬几座护法雕像,最后稳稳落在佛祖竖在胸前的手掌尖上。这方寸之地,惠泽却站的稳如泰山。
李觉年仰着脑袋,费力地看着上方的惠泽。在他看来,这样的情况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既然不是佛门中人,那么所谓的禁忌和天道,在惠泽眼里估计如同笑话。
惠泽垂下眼眸,瞟了瞟下方的李觉年,而后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佛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雕像光滑的表面,“当今皇上刚登基时,慈恩寺为贺天时,聚黄金万两,招万千工匠,历时多年才铸造成功。”
李觉年轻轻吸了口冷气,万两黄金?这是富到了何等程度?宗室的亲王加起来也不过如此了。之前总听说慈恩寺富可敌国,现在看来,此言不虚!
“但是这堪称奢侈的佛像,却不及万象神宫的一根毫毛。当年我的父辈封侯拜相,身着蟒袍与天子共议国事,可谓位极人臣,所见赐的宝物乃是天下至宝。只不过一场灾祸,却使府邸化为断壁残垣,亲族百不存一,蟒袍换了布衣,而我大半辈子也只能长卧古佛前。”说到这,惠泽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造化弄人!”
“既然如此,何必当初?莫非先前你们率军反抗,怎么会家门衰落至此?”李觉年忍不住了,朝着惠泽喊去。也许这样,才能让他和自己讲讲那段历史——不知和甲作等人所说,有何差异。
惠泽却没有说话,只是纵身一跃,在诸多佛像各个有突起的地方点了点,便落到李觉年身前,“他们,是这么告诉你的?”
惠泽盯着李觉年的双眼,瞧见他不知所措的模样,瞬间明白李觉年所言并非空口无凭,“当年的袍泽,如今却这样对我们,呵呵,真是一群禽兽!若相见,碎尸万段!”
惠泽一字一句地说出这番狠戾的话,面色却依旧平静如水,“这些年他们下的绊子,还少吗?当年祖父看在往日情面上,好心放他们一条生路,却没想到他们依旧为虎作伥!”
似是被惠泽吓到了,李觉年连忙摆手,“别,别误会,我也只是想到他们所说,有感而发而已。若有冒犯,还请恕罪。”
说实话,李觉年也完全听不懂惠泽所言意在何处。而且听这样子,甲作等人的目的,绝对没有找到惠泽那么简单。
惠泽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闭目一会,再次将温和的笑容挂在了脸上,“无妨无妨。只不过,你已经和他们见面了,那么想必也将我的行踪告诉了他们,也该意识到我与他们之间的微妙关系,但你却冒冒失失的前来找我。莫非,你是来打探口风的?”
听到这,李觉年直视惠泽,“你想的太多了,第一,我只告诉了你在慈恩寺,却没有告诉他们你的名字,第二,此次行为是我自己的决定,是来提醒你让你避祸。”
惠泽眯着眼,上下打量了李觉年一番,“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李觉年踌躇片刻,咬牙说道,“我……不是很相信他们,还有,为什么把奉天图交给我?”
“哦?他们已经堕落到,连个毛头小子都骗不了的地步了吗?”惠泽哈哈大笑,“也罢,我之所以将奉天图给你,为的就是吸引他们的注意,而且,收到奉天图的不止你一个人。你李家,在他们组织中也算个人物,我直接给你,也是告诉他们,当年的事,还没完!哪怕我们血脉断绝,也要跟他们算算这笔血帐!”
“至于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有菩萨心肠,但若是没有菩萨的本事,便别管闲事。”惠泽嘲笑着李觉年,眸子中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