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见陈澜和艾夫人齐齐看着她,梁太太这才醒悟到失言,可这会儿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只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县主恕罪,我只是……一时说岔了嘴。我这大半辈子就几乎没顺心过,如今人人都以为我顺心,却不知道我的苦楚……说句大不敬的话,我真是宁可家里没出这一位贵人,也不会引来这许多麻烦事”
“梁太太还未接到大小姐的家书?”
陈澜问了一句,见梁太太愕然摇头,也就没有解释,而是有意无意地岔开了话题。倒是艾夫人心有所悟,趁着陈澜转头吩咐去预备水果的时候,轻轻附在梁太太耳边说:“想来县主已经和京城通过气,你就不用担心了。只要京里发话,这事情好办得很”
梁太太一愣,随即就露出了深深的喜色:“希望如此,承你吉言了。”
陈澜只当是没看见这两人低语,不多时又领着两人继续换了池子。这一圈泡泡走走,她又有意向艾夫人打听了些金陵书院的事,等到浑身上下都舒坦了,方才出了温泉到另一边澡房淋浴。等到换好干净衣裳抹干了头发出来,顺着长廊到了一边客房坐着,梁太太这才说出了此行的另一番意思。
原来,竟是远在岳麓书院读书的梁公子即将归来完婚,邀了她前去观礼。对于这样的喜事,陈澜自然不会拒绝,得知时间还有一两个月,到时候梁夫人还要亲自再来送喜帖,她思忖自己就是到了南京,抽空过江来一趟扬州也并不难,当即满口答应。而艾夫人这个陪客却是什么话都不说,仿佛此行只是单纯陪了梁夫人来。就当两人已经起身告辞,陈澜打算送人出去的时候,就只见一个人飞也似地冲了进来。
“夫人,夫人”
看见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云姑姑这么直冲进来,陈澜不禁觉得异常诧异。好在云姑姑在看到艾夫人和梁太太的时候,一下子醒悟惊觉了过来,垂手说道:“夫人恕罪,外头刚刚有来自京城的信,奴婢一时忘形了。”
“既然有信,县主就先看吧。我和梁太太就先走了。”艾夫人不等陈澜答应或拒绝,又笑道,“县主要是觉得没把我们送出门,有些对不住,索性刚刚待客的这新鲜樱桃让我们带一斤走就是。”
艾夫人既是这么说了,梁太太自然也就跟着打圆场。陈澜见云姑姑脸色赫然是掩不住的煞白,当即笑着应了,又吩咐红螺直接每人送了一小篓。直到几个丫头簇拥着两人出了门去,她才侧头看着云姑姑,目光中呈现出了一丝说不出的锐利。
“怎么回事?京城谁送了信来?”
“不是京城,是跟老爷去南通的亲兵有人从南通回来,说是……说是原本已经定下要回程了,结果最后一回去码头上船商讨事情的时候,几艘大船骤然杨帆。之后他要去衙门找人,结果那边码头大火,所以他才匆匆赶了回来,路上还很不妥当”
“你说什么”
陈澜只觉得心里仿佛被一把大榔头狠狠锤击了一下,一时间已经是震得懵了。当云姑姑满脸惶然地再次重复了一遍之后,她才踉跄后退了几步,随即强力支撑着自己在椅子上坐下。尽管大口大口地吸着气,但她仍然是感觉到整个人犹如溺水窒息了一般,双手更是紧紧地抓着两边扶手,心里翻腾着说不清的情绪。
这个时候,要冷静,要冷静
也不知道暗示了自己多少回,她才终于摆脱了乍闻惊讯后的那种极端情绪。眼见云姑姑双手微微颤抖着端上一盏茶来,她接过来看也不看,一下子喝了一大口。当感觉到那不是预料中的滚烫,而是冰凉刺骨时,她也来不及想云姑姑的妥帖,不觉闭上眼睛沉吟了起来。
“把那个送消息回来的人先看好,我马上就过去。不许走漏消息,尤其是暂且不要往老太太那里泄露半个字。拿着安国长公主的信符去知会那些人,吩咐即刻打听消息。找个人去老太太那儿知会一声,就说偶园有事找我,我要出去一趟。立时去备车,快”
“是,奴婢这就去”
眼见云姑姑紧赶着疾步冲出了门去,陈澜忍不住摩挲着刚刚沐浴之后顺手拢在袖子里的那柄短剑,良久,整个人才如同瘫软似的靠在了椅背上。她已经跟着婆婆把那三招剑式练得极其纯熟了,还打算等他回来就给他看,可现在……哪怕是在北边的战场上,他也能全身而退,没道理在这看似平静的江南反而应付不下来,他会回来的
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随即深深吸了一口气。接下来的风浪,她就得先扛起来了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三百七十五章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第三百七十五章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瘦西湖位于城郊,湖畔本没有路,可走的人多了,渐渐就踏出了一条路来。最初这条道晴天多尘雨天泥泞,到此游玩的达官贵人颇为不便,就有富户筹资铺了石子路,而随着在这儿兴建别院庄园的越来越多,原先那条一丈见宽的石子路也渐渐不敷使用,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条围绕湖边供人行走的宽阔青石路,一条黄土垫道供车马通行的马路。
眼下正是阳春三月,*光明媚的大好时节,内圈那青石路上,不少文人墨客正在那踏春赏玩,隐约能听见不少诗词吟诵随风飘过来,而外圈的黄土路上,却是继而连三有快马或马车风驰电掣地驰过,不时引来内圈士子们懊恼的埋怨声。
身在飞驰马车上的陈澜却丝毫没有什么煞风景的自觉。她的拳头松开了又握紧,握紧而又松开,微微眯起的眼睛仿佛在入神地看着那空无一物的眼前,而心里则是一瞬间转过了无数设想。当耳边传来云姑姑的提醒声时,她立时定了定神,眼看云姑姑和红缨先下了车,她就弓着身子钻出了车厢,正要去踩车镫子的一刹那,却发现萧朗正好站在二门口。
“杨夫人。”
陈澜愕然之后,连忙先下了马车,站稳之后看了一眼四周,这才问道:“公子这是……”
“我正想去万泉山庄,谁知才到门口就得知夫人来了。快,里边请。”
见萧朗如此说,陈澜以为他也知道了事情原委,神情不禁一黯,点了点头就随着他往里头走去。一路上她揣着心事,再加上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也就一直没吭声;而萧朗更是向来冷峻不愿多言的人,更是默然不语。他们两人这么一沉默,跟着的人更加是不发一言,一时间虽是在室外,可仍是仿佛有一种沉闷僵硬的气氛重重压了下来。
到了书房,萧朗屏退了闲杂人等,陈澜则是只带了云姑姑,令红缨在外头守着门。两扇大门一掩上,陈澜端详着脸色显然很难看的萧朗,突然开口说道:“萧世子可是知道了,叔全在南通不见了?”
“什么?”萧朗闻言勃然色变,见陈澜对此仿佛深为意外,他顿时一下子捏住了那厚实的大桌案,一字一句地说,“不瞒夫人说,三天前,我刚接到了荆王殿下从南京送来的信。他说是有十万火急的要紧事去办,要毕先生前往襄助,于是我就放了人过去,可谁知道……谁知道就在刚才,那边送来了消息,说是人不见了,随行的一个千户不见了,此外还有数十随从,另一个千户乱了手脚,所以急巴巴地打发人来问我”
原本只是一个消息,如今却陡然之间叠加上了另一个,两人顿时面面相觑。好一会儿,陈澜才苦笑了一声:“这么说来,两个正主竟然全都不见了……”
萧朗向来不知道怎么安慰人,见陈澜表情恍惚,他连忙上前一步,可待要说些什么却都觉得不妥当,好容易才憋出一句话来:“杨夫人但请放心,杨兄那样机警勇武的人,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至于那……荆王,他素来滑溜,也决计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