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当呜嘶坐在莫德的厨房地毯上,特别是它大到真的把整块地毯都盖住时,他们似乎就没那么确信了。
“我告诉过你它喜欢‘梦想’的,是吧?”爱莎开心地说。
莫德安静地点点头。莱纳特坐在桌子另一侧,无比惊恐的萨曼莎则坐在他的腿上。呜嘶吃着“梦想”,一口十几块。
“它是什么品种?”莱纳特很小声地问爱莎,怕冒犯到呜嘶。
“呜嘶!”爱莎骄傲地说。
莱纳特点点头,虽然完全不明白那是什么。莫德又打开了一罐“梦想”,谨慎地把它放在地板上,用脚尖向呜嘶推过去。呜嘶流着口水,三口吃完了,抬起头,睁着像车轮罩那么大的眼睛凝视着莫德。莫德又放下两罐,努力不表现出得意的样子,但没忍住。
爱莎看着外婆的信。它平摊在桌子上。莱纳特和莫德一定是在她去地下室找呜嘶的时候就读过了。莱纳特注意到她的目光,将手搭上她的肩膀。
“你是对的,爱莎。你外祖母说她很抱歉。”
“为了什么?”
莫德给了呜嘶一些肉桂卷和半块甜蛋糕。
“嗯,挺多事情。你外祖母真的很——”
“另类。”爱莎插嘴。
莫德亲切地大笑,轻抚着呜嘶的脑袋。
莱纳特冲着信点点头。
“首先,她为总是责备我们感到抱歉,还有总是生气,还有争吵和制造麻烦。其实这些没有什么可抱歉的,谁都有那种时候嘛!”他仿佛是在为外婆的道歉而道歉。
“你们从没有。”爱莎想,正因为这样她才喜欢他们。莫德咯咯笑了起来。
“然后,她说很对不起,有一次她从阳台射中了莱纳特,用那种,叫什么来着,彩球枪!”
她突然不好意思起来。
“是叫这个吗?彩球枪?”
虽然并不叫这个名字,但爱莎点了点头。莫德看上去很自豪。
“有一次你外祖母还打中了布里特-玛丽——在她的印花外套上留下个很大的粉红污点,那是布里特-玛丽最喜欢的外套,最后用‘渍无踪’都洗不掉!你能想象吗?”
莫德偷笑之后,好像又有点儿内疚。
“外婆还为什么道歉了?”爱莎问,想听更多的故事,除了布里特-玛丽被彩弹枪射中这种事情。但莱纳特低下了头。他看着莫德,她点点头。莱纳特转向爱莎说:“你外祖母说她很抱歉,叫我们告诉你整件事情。所有你应该知道的事情。”
“什么事?”爱莎正打算问,突然感觉身后有人。她坐在椅子上转过身体,生病男孩正站在卧室门口,怀里抱着只毛绒狮子。
他看着爱莎,但当爱莎回看他时,他却低头让头发盖住了眉眼,就像爱莎有时候会做的那样。他比爱莎小一岁,但差不多高,他们的发型和发色也几乎一样。唯一的不同是,爱莎比较另类,而那男孩生了病,其实也算是另一种“另类”。
男孩没说话,他从来不说话。莫德亲了亲他的前额,小声问:“做噩梦了?”男孩点点头。莫德倒了一大杯牛奶,拿了一整罐“梦想”,拉着他的手,带他回卧室,同时用坚定的语气说:“来,让我们马上赶跑它们!”
莱纳特转向爱莎。
“我觉得你外祖母想让我从头说起。”
那天,爱莎知道了生病男孩的故事,一个她从没有听过的故事。这故事可怕得让你想将自己的身体紧紧蜷缩起来。莱纳特说,男孩的父亲内心有常人不可想象的仇恨。那父亲吸毒。莱纳特顿了顿,似乎是担心吓到爱莎,但她坐直了身体,双手埋在呜嘶的毛里,说没有关系的。莱纳特问她知不知道毒品是什么,她说自己在维基百科上看过。
莱纳特形容那父亲在吸毒之后,会变成怎样一个不同的人。灵魂变得阴暗。他在男孩母亲怀孕的时候打她,因为他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父亲。莱纳特的眼睛开始眨得越来越慢,说也许是因为那父亲害怕孩子会变成像他一样的人——充满仇恨和暴力。当男孩出生,而医生说他有先天性疾病的时候,那父亲愤怒至极。他不能容忍那个孩子和正常人不一样。或许是因为,他讨厌一切异乎寻常的东西。也或许因为,当他看着那男孩时,他看到的所有一切都与自己不同。
所以他酗酒,服用更多爱莎在维基百科上查过的那东西,然后整晚整晚地消失,有时甚至整周都不见踪影,没人知道他在哪里。有时候,他沉默地回家,整个人非常平静。有时他哭着解释他必须躲开,直到内心的怒火发泄完。他体内存在着一些黑暗的东西,想要改变他,而他正努力与之抗争。痛哭一场,他可以保持冷静好几周,或者好几个月。
有一天晚上,黑暗再次控制了他。他不停地殴打他们,直到其中一个不再动弹。然后他逃跑了。
莫德轻柔的声音在莱纳特陷入安静之后在厨房响起。卧室里生病男孩发出鼾声,这是爱莎第一次听见他发出声音。厨房里,莫德的手指摆弄着厨案上那些空了的饼干罐。
“是我们找到了他们。我们试了很久,想说服她带着男孩离开,但她太害怕了。我们也都很害怕。他是个非常危险的男人。”她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