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无轻轻出声:“月亮。”
师姐捏了捏脸颊,想了片刻:“大和尚是在耍我吧,我问你月亮,你举起手指。我问你手指,你又说起月亮!”她瞪圆双眼,不满地皱了皱鼻头。
了无全不在意她的无礼,只是摸了摸眉须,笑笑地看着我:“云卿觉得呢?”
我慢慢地坐在竹椅上,偏头看向小鸟:“师姐啊,你这叫得指忘月。探究月亮的真谛,大师不言语,只是举起手指。而你就被这个外物所吸引,执著于这根手指,而忘了起先的真意。大师提醒你月亮,是想点醒你。”
“就像大师让我对月赋诗一样。赋诗只是外物,本意是要示心。若是流于形式,而掩藏了自己的内心,那便是得指忘月,那便是一种执著。”说完,向了无大师和师父恭敬地低下头。
“呵呵~怀瑾,你的用意已经达到了。”了无笑笑开口,“五年前的问禅,云卿还左右顾及,隐瞒真心。而如今她能毫不畏惧地笑看往昔,说出自己的情意,这说明她已经放下了执念。”说着,手指在空中画出一个字:“云卿,这个字,你看清了吗?”
我平心静气地答道:“是恨字。”
“云卿可知此字的含义?”他和蔼地看着我。
站起身,低头含胸:“请大师指教。”
“恨字,左边一个心,右边一个艮。艮,止也,坚也。将心静止,使之坚硬,此为恨。心中存恨,情意渐消,难寻大爱,偏离正道。切记,切记。”
将大师的解字细细记在心间,鞠躬行了一个大礼:“谢大师教诲。”
“云卿。”低沉的声音响起,我诧异地抬起头。只见头发银白,尤胜谪仙的师父眉目清清:“你陪着滟儿出谷吧。”
不可置信地看着师父,嘴唇微张,难以言语。
“爷爷!是真的吗?可以吗?”师姐啪地站起身,拉住我的手,“不是说十年吗?还差六个月,您就肯放过师妹了?”
师父拿起竹杯,轻抿一口,淡淡地说道:“滟儿,风云清,心眼明,十年只是虚数而已。”说完满意地看着我,笑笑地点了点头:“云卿,不枉为师的一片苦心,你终于明白了。”
眼眶微涩,咚地一声跪倒在地,语调颤抖:“卿卿,谢师父栽培,谢师父爱惜。”
“好孩子,起来吧。”我用衣袖拭干眼角,慢慢起身,只见师父灼灼地看着我:“云卿,为师从来未曾想过让你放弃报仇,毕竟你身上的血债是常人无法体会的。空话一句放下,未免太过儿戏。这九年多,我不准梧雨和滟儿在你面前提起南方诸国的纷争,为的就是让你静心悟道,潜心学艺。待羽翼丰满,心境大定,师父便放你出谷,一圆心意。”
“师父……”泪水无声,悄然落下。
“这九年多,南方四国风云突变。在我们进谷的第二年,荆雍便出师掠幽,将幽王秦褚逐于南地。幽王求助青王凌准,凌准派骁勇将军葛赞出兵。名为助幽夺地,实为狼入内庭。第四年,幽国在三国的挤压之下已只剩弹丸之地,而荆国由原先的六国末微,一跃成为南方大国。第五年,秦褚被外戚钱氏幽禁,不久便饮恨离世。秦褚之子秦缪即位,骄奢淫欲,偏安一隅。第六年,钱氏勾结雍国,逼死秦缪,钱乔致被雍王封为重金侯。”
我紧皱眉头,急急问道:“雍王为何要封那奸相为侯,难道他忘了幽王的教训了吗?”
师父摸了摸胡须:“云卿可知为何幽国能在三国的威势之下,苟延残喘了五年?”
摇了摇头:“不知。”
“原因有三:其一,青、雍、荆三国各怀鬼胎,均想独霸幽地,数年来勾心斗角、战火不断。其二幽国富足,赋税多出于南方一带。幽都南迁,库银充足,军粮丰裕。而这西南数州便是三国虎视眈眈的肥地,钱氏历代经营丰州,是举足轻重的豪族。为了掠得幽国的宝地,雍王不惜以利相诱,保住钱乔致的荣华富贵。”
原来如此,我叹了口气:原来那奸相留着一张保命牌,不过也好。他的这条狗命,本应由我来亲取。
“其三,幽国兵败死的大多数是临时征召的民兵,刘氏的十万军队没有丝毫损伤。政治上游说,军事上保存实力。让幽国苟存了五年,而后外戚反目。青国凌空出世一个少年将军,仅一战,就大破刘家军,阵前斩杀了刘忠义,又义释众将士,十万大军悉数投降。青国一时占领了东南四州,与雍国成对抗之势。第七年,幽国灭国,领土被三国瓜分。以酹河为界,雍国霸占了商户林立的西南宝地,青国掠下了遍地粮仓的东南重镇。荆国由于国弱,仅仅得到了北方数州。”
说完,师父淡淡地看着我:“云卿此次出谷,为师不愿束着你。随心而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梧雨就在南地游历,有什么事找他商量。遇到危险就回谷,师父帮你解决。”
心头暖暖,哽咽出声:“谢…师父……”
“爷爷你偏心!”师姐娇嗔地跺了一下脚,“小鸟一出去,你就说闯了祸别回来。师妹惹了麻烦,你还帮她扛着。偏心,偏心,你偏心!”
师父将竹杯重重地放在桌上,斜眼看了师姐一眼:“云卿比你知轻重,她不会胡来。倒是滟儿你,一出谷就闹个翻天覆地,每次都是梧雨宠着你,替你善后。这次若是再闯祸,你就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