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在斯塔布吃完他的晚餐;到船尾值夜时;凑巧碰上魁魁格和一个船头楼的水手来到了甲板上;鲨鱼群中顿时引起了不小的惊动;因为他们立刻在船舷上挂起几只切油的小梯子;放下三只灯笼;灯笼在那混浊的海面上投射出阵阵曳长的亮光;于是;这两个水手;便晃起他们那长长的捕鲸铲;不停地对那些鲨鱼(原注:割油用的捕鲸铲是用顶好的钢料制成的;大小跟人的巴掌差不多;形状一般跟花匠所用的那种同名的工具相仿佛;不过它两边是完全扁平的;下阔上狭。这种武器始终磨得很锐利;用的时候也偶然擦一擦;就象使用一柄剃刀那样。承口装有一根硬棍柄;约有二三十英尺。)进行大屠杀;锐利的武器对着它们那似乎是唯一的要害。。。。。。脑壳直戳进去。不过;在它们的七冲八撞。不断挣扎得泡沫弥漫的大混乱中;这两个射击手可不是枪枪都中的的;这就把这些非常凶狠的敌人的新秘密也泄露出来了。它们都恶毒地啮咬起来;不但彼此咬得肚破肠流;而且象柔弓一般;曲起身体来自己咬自己;直弄得那些内脏似乎都被它们自己的嘴巴一再地吞了下去;又倒从豁裂的伤口排泄出来。可是;事情并不到此为止;让这些死尸和死鬼混在一起是不妥当的。因为在它们失掉了那种可以称之为单独的生命后;在它们的筋骨里似乎还隐藏有一般的或者万有神教似的活力。因此;为了要剥它的皮;就得把它们拉上甲板来加以处死;当魁魁格想把一只凶恶的死鬼的嘴巴合拢来的时候;他险些把自己的手也送掉了。
〃是什么神差鬼使的鲨鱼;魁魁格都不管;〃这个野人一边说;一边苦恼地把手甩上甩下;〃不管是天神还是地神(原文是〃斐济神还是南塔开特神〃。);那个把鲨鱼创造出来的神;可一定是个该死的恶魔。〃
第六十七章 割 油
这是星期六晚上;可过的竟是这样一个安息日!从职务上说来;所有的捕鲸人都是没有安息日的教授(美国大学;每七年让大学教授停止教学一年。)。这只牙骨的〃裴廓德号〃已经变成个屠宰场了;每个水手都是屠夫。人们准会以为我们正在用一万只血淋淋的大公牛祭海神。
首先要提到的就是那两架割油的复滑车;它除了有各种笨重的东西;还有一大串通常漆着绿色的滑轳;这不是单人独力能够把它吊起的。。。。。。得把这一大串葡萄扯到主桅楼上;紧紧地缚在下桅顶;也就是缚在船上最牢靠的地方。那根似大缆的索端打这些错综复杂的东西弯弯曲曲地穿过后;就给拉上绞车;而把复滑车上最低下的一只大滑轳转到鲸身上;达只滑轳挂有一只重约一百磅的。吊鲸脂用的大钩。这时;大副斯达巴克和二副斯塔布;手里拿着长长的铲子;站在船边的小挂梯上;便开始在鲸身上最靠近两鳍的上端割出一个洞孔;以便挂搭钩子。这样割开后;又在洞孔四周划了一条粗大的半圆形的纹路;就把钩子搭上去。接着;那一大群水手突然粗野地唱起一阵大合唱;开始密挤在绞车边;绞起来了。这时;整个船身立刻都侧向一边;每一绞动;船身便猛地一颤;有如严冬时节一间有钉头状装饰的古老房屋。船身震颤一番;抖动一下;它那些受吓似的桅顶也朝天叩一下头。船身越来越倾向大鲸那一边;绞车每一急剧地绞转;浪涛也帮衬似的冲击一阵。最后;听到了一阵迅疾的;可怕的啪嗒声;哗啦啦的一声巨响;船身便前俯后仰地翻腾起来;跟鲸分开了;那只奏凯的复滑车往上一冒;便拖出第一块割下来的半圆形的鲸脂。且说鲸脂之包着鲸身;正如橘皮之包着橘子;所以人们把它从鲸身上剥下来;也正如人们有时螺旋式地剥下橘皮一样。因为绞车经常保持着的那股力量;不住地使得那只鲸在水里滚来滚去;加上这时大副斯达巴克和二副斯塔布两人;都在同时使用铲子;循着那叫做〃鱼皮〃的纹路;把鲸脂一块块地。齐齐整整地剥开来;鲸脂就被这样快速地剥开来;而且也正由于这样的剥法;所以它一直是越吊越高;最后;它的顶端都擦到主桅楼了;到了这时;那些转绞车的人才停止绞动;那只血淋淌滴的大鲸身;仿佛要从天上放下来似的;晃来晃去;晃了一两分钟模样。在场的每一个人;在它晃着的时候;都得好生注意回避;否则;就会给重重地敲记耳光;给立刻摔进海里。
这时;在旁边照料的标枪手之一;就拿着一支又快又长。叫做〃攻船剑〃的家伙走上前去;他瞄好机会;很熟练地在那晃来晃去的大东西下端挖出一个大洞来。于是;另一只大复滑车的一端就把那洞孔给钩住了;把那块鲸脂抓住;以便人们作进一步的处理。这时候;这个娴熟的剑客;一边警告大家赶快站开;一边又对那团大东西巧妙地一截;再加上打斜里拼命的刺削几下;就把它切成了两爿;所以;那短短的下半段虽然还是贴牢着;可是;上半边那块叫做〃绒毡子〃的长条子已经是孤零零的晃来晃去;随时可以卸下来了。那些管绞车的人;又重新一面唱起歌来;一面走上前去。当那只正在剥皮的复滑车;又从鲸身上扯起第二片鲸脂时;另一只复滑车就慢慢地松开来;落下来;把第一片鲸脂穿过大舱口直旋到下面去;旋进了那间叫做鲸脂房的毫无设备的会客室里去。在这间昏蒙的屋子里;许多敏捷的手不停地把那些长长的〃绒毡〃卷起来;仿佛它是一团大蟒蛇。工作就这样进行下去:那两架复滑车同时一起一落;大鲸和绞车则旋来旋去;管绞车的人唱个不停;鲸油房里的先生们在不断卷着鲸脂;大二三副在剥皮;船身在用力气;大家偶尔咒骂一声;借以减轻一下紧张情绪。
第六十八章 绒 毯
我对于鲸皮这个颇为麻烦的问题;已经给予不少的注意。我曾经为了这个问题;跟海上那些经验丰富的捕鲸人;和陆上那些学问渊博的博物学家有过争论。虽然我原来的意见还是不变;但也不过是个意见而已。
问题是什么叫鲸皮?它长在什么地方?至于鲸脂是什么;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所谓鲸脂;就是一种象似纹路密集的硬牛肉的东西;不过比牛肉更硬;更有弹性;更结实些;厚薄约在八英寸或者十英寸到十二或十五英寸之间。
虽然谈到任何动物的皮;竟扯到类似于浓度和厚度上去;粗粗一想;似乎颇为荒唐;然而;事实上;这样的一种推定;却是无可置辩的;因为从鲸身上;除了这种鲸脂;是再也揭不出什么细密的表皮来的;而且任何一种动物的那层表皮;如果是相当细密的话;除了管它叫皮;还能叫什么呢?不错;从一条未受损伤的死鲸身上;如果你用手一搔;也许可以抓出一层很薄的。透明的东西来;它有点象是最薄的云母片;不同的是;它简直象缎子一般;又柔又软;就是说;在还没有把它晒干之前;在它不但还没有收缩和变厚;而且也没有发硬和发脆的时候。我就有几片这样的干鲸皮;我把它用来做我那些鲸学书的书签。这种东西;如上所述;是透明的;而且把它放在书页上;我有时还会自得其乐地认为它有一种放大的作用。总之;可以这样说;用鲸皮镜来读鲸学书;真是一件快事。不过;我在这里要说的却是这样。我认为;这种包在整个鲸身上的很薄的。云母片似的东西;似乎不很能够把它当作动物的皮;当做皮肤的应;因为如果把可怕的大鲸那种正式的皮;说得象是比初生的婴孩的皮肤还要嫩。还要薄;那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了。可是;事实上就是如此。
假定鲸脂就是鲸皮;那么;就一条十分大的抹香鲸说来;这层皮就会出产重达一百桶的油;而且再就它的量或者不如说就它的重量来考虑一下;这种油;按它榨出来的情况来说;还不过是四分之三的油量;并不是它那层应的整个油量。这样;我们对那只气力旺盛的东西的硕大无朋就可获得一点印象了。光是它的那层外皮的一部分;就可以出产量如大湖的液体。以十桶作一吨计算;那么只要四分之三的鲸皮;就可以获得净重十吨的油了。
一条活的抹香鲸的外表;就有不少的奇观。它的身上;简直全都密布有无数叉来叉去的直线条;有点象似最精美的意大利线雕画的线条。不过;这些线条好象并不是印在上述的那种云母片上;却似乎是透过云母片现出来的;仿佛这些线条都是本来就镂刻在它的身体上。不只如此;有时;在眼力迅捷机警的人看来;这些线条;不但象是真的雕刻;而且那底子看来还有更多的图样。这些都是一些象形文字;也就是说;如果你管金字塔的四壁上那些神秘的图记都叫做象形文字的话;那么;这个字眼用在这里正是最适切不过的了。我由于想到抹香鲸身上的象形文字;而特别教我想到上密西西比河堤那个著名的象形文字的断崖上;那块刻有古印第安字体的石碑;它给我的印象真是深刻。这种有神秘线条的大鲸;也正如那些神秘的岩石一样;至今仍是教人无法辨认。从这种印第安的岩石;又教我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抹香鲸除了显露出它外表的其它各种现象以外;它倒也常常露出它的背脊;尤其更常常露出它的侧腹来;可是;由于它有许多粗陋的搔痕;加上五官不端正;反而大大地损害了它那线条整齐的外表。我敢说;新英格兰沿海的那些岩石;也就是阿伽西(路易士。约翰。鲁道夫。阿伽西(1807—1878)。。。。。。瑞士博物学家。)认为那上面是跟大浮冰块相碰击的结果;才有那么厉害的伤痕。。。。。。我敢说;在这方面说来;那些岩石准是跟抹香鲸极其相似的。我也认为;大鲸之所以有这些搔痕;大概是跟其它大鲸争斗所致;因为我常常在那种茁壮结实的大鲸身上看到那种搔痕。
关于鲸皮或者鲸脂这问题;还得再说一两句话。我已经说过;人们把那种从它身上剥下来的长条条叫做绒毯。这名称;跟大多数的航海术语一样;也是十分巧妙而深具意义的。因为大鲸确实是裹在它的鲸脂里;好象真的裹着一条绒毯或者被单;或者;不如更恰切地说;是裹着一件印第安人穿的那种从头上套下去的硬大衣;把它四周都裹得紧紧密密。正是由于它身上裹有这种舒适的绒毯;鲸才能够在各种气候。各种海洋。各种时间。各种潮汐中过得舒舒服服。比如拿格陵兰鲸来说;它在北极那种冰封雪冻;冷彻肌肤的海洋里;如果它没有那件舒适的大衣;将会有什么结果呢?不错;其它的鱼类;在那种北方乐土似的海里是过得非常活泼的;不过;请注意;那些鱼;都是冷血无肺的鱼类;它们的肚皮本来就是冰箱;这些在冰块下取暖的生物;就象一个寒冬的旅客;在小客店里的火盆前烤火一样。反之;鲸却跟人一样;既有肺又有热血。它的血一冻结;它也就完蛋了。所以;这是多么奇妙。。。。。。如果不事先讲明的话。。。。。。这种大怪物之需要保持体温;正跟人类完全相同;可是;它竟会终生没头没脑地躲在北极的海里而过得愉愉快快;这又是多么希奇呵!在那种地方;如果水手跌了下去;有时在好几个月后被人发现了;都是直挺挺地冻僵在大冰块里;有如一只苍蝇给胶住在琥珀里。但是;更奇怪的事情还有着呢;根据试验证明;一只北极鲸的血;远比夏天里一个婆罗洲黑人的血还要热。
据我看来;从这里;我们就看出一种坚强独特的生命力的罕有的价值;看出了厚墙固壁的罕有的价值;也看出城府深广的罕有的价值了。人呀!你应该礼赞鲸;以鲸作为你的楷模!你置身在冰封雪冻的海里;也会浑身暖热嘛?你如果不象它那样;也会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嘛?在赤道上可别热血沸腾;在北极上可别让血冻结。人呀;要象圣彼得大教堂(圣彼得大教堂。。。。。。意大利文艺复兴时代所建的一所最富丽堂皇的教堂;尤其是那圆形大屋顶;据说是举世无双的。)的大圆屋顶一样;更要象那大鲸一样;一年四季都要保持你自己的温度!
可是;要传授这些美妙的东西;是多么容易;又多么无望呵!在建筑物中;能有圣彼得大教堂那样的大圆屋顶的毕竟是为数寥寥呀!在动物中;能象鲸那么硕大的又是多么屈指可数呀!
第六十九章 葬 礼
〃把锚链拖进来!让尸体往后漂去!〃
这会儿;那两只大复滑车已经完成它们的职责了。这条被砍了头。身体剥得雪白的鲸;象座大理石墓似的闪着光;虽然变了颜色;可是;就大小说来;却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消缩。它还是硕大无朋。它慢慢地越漂越远了;它四周的海水;被那些贪得无厌的鲨鱼穿跃得浪花四溅;上空又激荡着贪婪的鸟群的尖叫声;它们的嘴喙有如许多匕首;在无礼地戳这条鲸。这条无头的白色大妖怪越漂越远离大船;而且好象它每漂一步;鲨鱼群便前进一尺;禽鸟群则前进一丈;四下尽是一片杀气腾腾的喧闹声。从那只差不多是静止着的船上看去;还时时可以望到这个可怕的场面。在柔和明朗的苍空下;在平静鲜明的海洋上;快意的和风在飘拂着;吹得那只庞大的尸体不住向前漂去;最后;消失在眼力望不到的地方。
这真是一个最悲哀而又最富有讽刺意味的葬礼!海上的贪心汉都在虔诚地祭吊着;空中的骗子也都拘泥形式地穿黑戴孝。在鲸活着的时候;如果万一它真需要帮助的话;我相信;它们肯来帮助的;实在为数不多。但是;在吃它的出丧酒时;它们却都顶虔诚地穷扑猛抓了。多么贪得无厌的世界呵!哪怕威力无比的大鲸也逃不了这个劫数!
然而;这并不算完结。尽管它的身躯遭到亵渎;它那报仇的怨魂并未消散;仍在尸体上翱翔;好生吓人。如果偶然被一只胆怯的兵舰或者冒失的探险船从远处看到;它虽是被群群的禽鸟弄得模糊不清;却还在光天化日之下现出雪白一团;滔天白浪尽在对它冲击;于是人们马上就会颤抖着手;把这条鲸的不再会伤害人的尸体;记在航海日志上。。。。。。附近发现鱼群;暗礁和危险物:得小心!这样;说不定过了许多年后;船只还要避开那地方;象只傻山羊一跃跳过空隙一般;因为那只领头羊原来也是看到插有一根竹枝就跳将过去的。这就是你们的祖先立下来的规矩;这就是你们的传统观念的实用价值;这就是你们那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古老的信念的顽固的残余!这就是正统!
因此;大鲸活着的时候;它的身体在它的敌人看来;也许本来就是一种真正的恐怖;到了它死后;它那怨魂又变成人间的无能为力的恐慌了。
你是相信鬼神的么;我的朋友?除了鸡巷鬼(鸡巷鬼。。。。。。发生于一七六二年的伦敦的斯托克威尔的鸡巷;当时有个叫做巴生的人;听见有人敲门;他就说是法尼。开思特(一个暴病致死的人)的鬼魂在敲门;全伦敦都大为惊慌;后来才发现原来是巴生自己的女儿(十二岁)在床上敲木板。);还有各式各样的鬼;甚至比约翰逊博士(这里的约翰逊是指塞缪尔。约翰逊。)更有涵养的人都还相信鬼神咧。
第七十章 狮身人头怪物
这里必须一提的是;那条大海兽是被砍了头后;才把它的身体剥得活脱精光的。且说砍抹香鲸头;倒是一种具有科学方法的解剖术;许多富有经验的大鲸外科医生所以深深以此自傲;并不是毫无理由的。
请想一想;鲸本来就没有一个可以适当称之为颈脖子的东西;相反地;似乎在它的头身相连的那个地方;却就是它身体的最粗的部分。同时;请不要忘记;外科医生必须由上而下地动手术;他跟他那解剖对象的距离约有八英尺到十英尺;而那对象又差不多是沉在污浊的。滚滚的;而且时常是迸射汹涌的海里。又得请你谨记在心的是;在这种不很顺手的情况下;他还得在它肉里砍个几英尺深;而且在那种隐秘的情况下;就是要看一看砍过了后的。却又始终在收缩着的裂口也不大容易;因此;他必须又熟练又灵敏地避开那些附近的不应该砍下去的部分;应该朝那衔接着头颅与脊柱的分界点准确地砍将下去。所以;你对于斯塔布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