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哥们也够惨的,”蒋亚边听边摇头,“辛辛苦苦做的项目,这下白送给别人了。”
“其实唐老师也算在保护他吧,他不和潘鹏他们接触,就不会出别的事儿。”
“多憋屈啊——你们文化人也太阴了。”
“关我屁事,”安芸瞪他一眼,“这项目我沾都没沾。”
“按你这说法,那个潘鹏,老阴逼啊。”
“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你可叫田小沁小心点!”
“嗯,我和她说了……”
唐蘅默默听着他们的话,心思却根本不在上面了,甚至,他并不感到十分愤怒。他只是不可避免地想到李月驰——李月驰被潘鹏他们踢出项目组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挫败,无助,或者愤怒?唐蘅发现自己竟然想象不出来。他总觉得李月驰骨子里是个十分傲气的人,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兼具聪明和勤奋的人并不多,而聪明勤奋且英俊的人,就更少了。李月驰遭遇了这种事,令唐蘅感到恶心,不是替李月驰恶心,而是一种单纯的旁观者的恶心——这感觉类似于看见某人在断臂维纳斯雕像前吐了一口痰。
当然安芸说的也对,从实际的角度讲,李月驰退出项目组其实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李月驰一定也明白。归根结底这事儿轮不到他来打抱不平。
“那你俩,真的没戏了?”安芸小心翼翼地问。
唐蘅点头。
“天涯何处无芳草嘛,”蒋亚凑过来搂住唐蘅,“不就一男人么,哥给你找更好的。”
唐蘅斜他一眼:“你的审美还是算了吧。”
“你还真别和我嘴硬,我和你说啊,汉阳美院有个小孩儿,才大一,是‘Deny’的键盘手——安哥知道吗?”
“美院的啊,”安芸若有所思,“是不是长得很白净?留个蘑菇头。”
“对对对,可乖了,”蒋亚坏笑起来,“我听说他也是弯的。”
唐蘅冷漠道:“你这么有兴趣,你上吧。”
“别啊,我帮你牵个线,认识一下呗。”
“不用了,没空。”
“你他妈……”
“算了算了,”安芸打断蒋亚,“反正他还有一年就出国了,到美国泡洋鬼子嘛。”
后来唐蘅还是见了那个键盘手——被蒋亚骗过去的。确实是个白净乖巧的男孩儿,大眼睛,蘑菇头,一米六八的个子,怎么看怎么像高中生。他有个和自身气质极其不符的名字,吴志豪,大家都叫他阿豪。
唐蘅向阿豪坦白自己没想谈恋爱,阿豪点点头表示理解:“我也想找个比自己矮的。”
唐蘅:“……哦?”那是不太好找吧?
“你是不是误会了,”阿豪羞涩道,“我是1啊。”
唐蘅:“……哦。”确实看不出来。
两人就这么阴差阳错地成了朋友,在这个暑假的末尾,唐蘅再没见过李月驰,他要么和蒋亚安芸一起排练演出,要么和阿豪一起闲逛。阿豪是土生土长的武汉人,对武汉gay吧熟悉到比自己家还熟,两人勾肩搭背地一家一家逛过去,一个是为了寻找比自己更矮的男朋友,一个是百无聊赖,打发时间。
再之后就开学了,唐蘅和蒋亚升入大四,安芸开始念硕士。按说她和李月驰都是大伯的学生,应该经常一起上课。但唐蘅从未听她提起过李月驰,想必是故意的。其实唐蘅觉得无所谓,他没那么脆弱矫情,九月初社会学院举办讲座,主讲人是芝加哥大学来的教授,恰好是唐蘅有意申请的学校。那场讲座他当然去听了,意外碰见李月驰——其实也不意外,毕竟都是一个系的。唐蘅去得晚,坐在演讲厅中间的位置,而李月驰坐在他的右前方正数第三排。隔着一个个乌黑的或是秃顶的脑袋,唐蘅安静地打量李月驰。近一个月不见,李月驰好像瘦了一点,总得来说变化不大。唐蘅以为自己会很难过,结果也没有,只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蜻蜓似的掠过心头,一晃而过,不提也罢。讲座结束后嘉宾先离场,然后学生们涌向前后门,一大群人,挤牙膏似的慢慢挪出去。就是这时唐蘅看见李月驰,李月驰也看见他。
李月驰的语气既客气又疏离:“学弟,你也来听讲座?”并且说了句废话。
唐蘅说:“嗯,他讲得不错。”也是废话。
李月驰说:“是的。”还是废话。
然后他们就没再说话,出了门,各自散去了。
唐蘅和两个同班同学溜达到社会学院门口,晚上八点过,武汉又下起雨来。他俩商量着是冒雨跑回宿舍还是在这里等等再走,又问唐蘅要不要去他们宿舍涮火锅,唐蘅无可无不可地说:“行啊。”话音刚落手机振了一下,是阿豪的短信,约他明天去美院看展览,因为其中就有阿豪的画。还有蒋亚的短信,一个多小时前发的:周黑鸭办了个校园乐队大赛,你想参加不?
再往前,竟然是辅导员的短信——恭喜你呀,唐蘅,你通过国际交流中心的选拔了!下个月初去东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