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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春来秋去忙如许未到晨钟梦已阑7(第2页)

长生睡得沉了,梦中兀自想着方案,不会听见她脱口而出的那句,对不起。

缦华笑道,想不到你也这样昏天黑地地忙过,我平衡了。

长生笑道,幸灾乐祸啊!你是不是以为高干子弟都是那种风花雪月,不劳而获的纨绔子弟?言情小说看多了吧。固然有那样的,但不能一概而论,但凡真心做事的人,就算基础再怎么好,该做的事还是要亲自打理的。

缦华点头,心知他所言不虚。

长生将手里的碗放下,淡淡道,熬过了第一个项目,理出头绪来,团队也慢慢建立了,两年后,我也松泛些了。如果一直那么忙的话,你现在早到八宝山去看我了。

缦华吃吃一笑,真不容易,庆祝我们相逢在雪域。

长生扬眉一笑,似是想到什么,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吁了一口气,叹道,其实那两年,如果不是范丽杰暗中相助,我势单力薄,也撑不下来……

他说到这里,似是倦了,对缦华说,困了,今晚说书到此为止吧。明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回拉萨。

缦华点头,两人掩了炉子,各自睡下。

许是这晚住处空间太小,又门窗紧闭,缦华只觉得压抑,难以入眠。思维却是活跃清晰,像是捕捉到久远以来不敢面对的真相。

随着对长生了解的深入,缦华逐步意识到自己性格的缺陷所在,解开那困惑她多年的症结。

她素来过于相信自己的承受力,起初习惯隐忍不语,看似冷静,实则动荡,一任自己消化,到最后不堪承受,便寻机离去,彻底放弃之前的隐忍、坚持、努力,截然转身,不惜功亏一篑。

性格里与生俱来的妄,看似潇洒,实则是深重疾患,伤人伤己,深受其苦,却不懂自医。

缦华从未对长生说她要离开,在今晚之前,她都没有想过会离开。她一直以为自己遇上了他,就会陪着他。

他如日光明照,她如月随行。这命定的力量和秩序,自相遇时,开始作用。其隐深,并不局限某一事物、事件、时刻、地点,暗自呼应、绵延、无法割裂,是超越轮回,形同信仰的稳固存在。

可如今,离开他的念头竟然如此鲜活。在她的脑海中上蹿下跳,张牙舞爪,如此不可驱离,不可忽略。

原来,这就是所谓刹那间的起心动念,暗中又和多少因果相关联?

她默然想到,长生和尹莲的三十一年,漫长的三分之一人生。够千帆过尽,够沧海横绝了,有什么敌得过时间铸就的感情?这漫长年月悠然划过,是一条不可泅渡的银河,将她悄无声息地搁置在河对岸。尹莲伊人独立,在他心中始终眉目如雪,未染尘埃。

何况,还有个若隐若现的范丽杰。瞧长生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和她的关系定不止于合作这么简单。然而,不到他主动说的时候,她注定不能开口多问。

即使知道又如何?所有的往事,都只有倾听的资格。有什么立场去不甘呢?

回程的车上,离得这样近,她却是连伸手触碰他都不敢。怕他不喜,怕他像水中幻影一样消失,怕惊扰了心中的宁洁。车窗上长生的剪影,在她眼底晃漾,明艳如河岸桃花。

她心中自知,是到了暂别的时候。

回到拉萨,缦华独自动身去拉姆拉措,这是内心的约定,必须履行。

择日。从拉萨去泽当,转去加查。贞静的拉萨河突变辽阔,浩荡且不失柔媚。近处密树成林,树叶大半已泛黄,却不显老态。于大片铺开的温暖色中,又跳跃着绿,新绿和老绿交集,颜色层层叠叠,是画笔画不出的美妙和谐。那业已由金泛红的部分,让人想起北京的香山,但这一闪而过的树群,相比香山漫山红叶的肆狂昭彰,反而显得简约而值得回味。

沿途江水浩荡,有时出现两片寥落河洲,上有蒹葭苍苍,有时只是一块小小河洲,周边是茫茫白水,颇得枯山水的妙处;也有水色青碧,细沙宛宛。不知其来处,不知其归处。只爱这情意深长,一时,似归江南。

河对岸的山初看莽莽,它的不变与这水的多变交相辉映。那山亦不是寡然的,它自有如黛的青蓝色,上有白云写意渲染。山形灵峻,各有意相。光影的作用下,呈现出最美妙的水墨画。留白与着墨如此恰到好处,以至于,缦华觉得以前所看过的山水画,不过是对它意境的重复和模仿,人造的气韵,无论怎样强大都不能和自然造化相比。

这样一路到了山南。在泽当,鬼使神差去了当地人才去的月光宾馆,准备投宿,第二天找人拼车去加查。在院里,遇到司机扎西,高大壮实的藏族汉子,他迎上来问,你要去加查吗?

缦华说,要。扎西说,我送完货,空车回,你要走的话,我拉你,赚点油钱。缦华看着这面目憨厚的汉子,莫名地信任,一笑,我请你吃饭,吃完饭,我们走。很顺利行至曲松,却被阻在山上,警察告知限行,选择似乎只剩下回曲松找个招待所住下等明天早上出发,或是直接宿在车里。扎西看着她,缦华说,我们等等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放行了。这一路小有波折。她相信这是朝湖所必须经历的考验,没有焦躁,只是暗自祈祷让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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