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随身带着打火机呀?”
“……吴主任的,上次去他办公室拿资料,我没留神给带回家了。”
操!可算是留了神没把人也带回家!梁诚暗骂了一声。
两个人并排站着,梁诚叼着烟,生着闷气,居高临下地斜眼看她,病恹恹的面色苍白。他也相信她不会跟吴永文怎么样,但是相信是一回事儿,在不在意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他只是气自己,那么轻易就被打回原形。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梁诚把烟递到庄严嘴边。她回望他,一副“我没烟瘾”的表情。他固执地又把手往前伸了伸,过滤嘴几乎碰上她的嘴唇。庄严扶着他的手,嘬了一大口,呛得又是咳嗽又是流泪,平静下来面色绯红地瞪着他。
梁诚笑着拍了拍她的面颊,“这就好多了,要不小脸儿煞白。”
说完,他狠狠把烟掐灭,转身回了办公楼,心里明知道自己没理,可是当男人骨子里的占有欲作祟时,或多或少的施虐倾向根本无法克服。他此刻的心情,就跟明明带着打火机却怎么也打不着火一模一样。
吴永文到得迟了几分钟,庄严上了车他就问:“采访够数了吗?要是还需要,不用客气。”
“够了,足够了。”五个采访其实只算是达标,但是庄严不想再跟他有半分瓜葛了——梁诚,生气了。
“还有什么问题直接去办公室找我,电话你也有。”
“嗯,谢谢您。”
“互相学习,多多探讨,咱们也能成忘年交啊。”庄严看了他一眼,觉得这玩笑开得太实在了。他又问:“你论文什么时候写完?”
“最晚六月吧。”
“毕业以后什么打算?留N城?”
“我想留N大读博,这周已经跟教授谈了一次了,所以这篇论文我挺重视的。”
“学经济读博不容易吧?”
“嗯,比工科的难,要是读不上就找工作,也没什么。”
“我本来以为你要跟老梁一块儿走呢,一直没好意思开口,我这儿准备招人呢,有兴趣吗?”吴永文脸上露出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笑容。
“您说什么?”庄严看着吴永文,看了好一会儿,“他……要去哪儿?”
“你不知道?最晚年底也就不在HH了吧。”
(十七)那根红线
冬天里,所有德国直飞圣托里尼(Santorini)的飞机都停了,仅剩的航班或是飞往雅典,或是飞往克里特(Crete,希腊第一大岛)。既然冬天和希腊是个疯狂的交集,那就疯狂到底吧。梁诚没有犹豫就选中了飞往哈尼亚(Chania,克里特岛第二大城市)的航班。当尹默来到N城,手里握着前往希腊的行程单时,她对于他的疯狂根本无法理解。
希腊式的无所事事从哈尼亚开始。梁诚拉着尹默在港口上走着,风吹着海浪不时高高跃起冲向堤岸,唯一的路,要拿捏对时间才能通过。矜持的小餐馆在冬日里紧锁大门,木板和船凌乱的堆着,还有间废弃的屋子,门窗被粗暴地钉上了有涂鸦的木板。尹默不喜欢荒凉无人的二月海港,她拉着梁诚匆匆离开。
坐上大巴,汽车沿着海岸线行驶,外面下着小雨,左手就是蓝得不像话的爱琴海。梁诚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尹默,她临睡前跟他说,你现在的思维越来越诡异了,而且越来越爱玩深沉了。他知道,她对来克里特的安排有些不平,其实,梁诚只是想去看看克诺索斯(Knossos)的迷宫遗址,因为庄严给他讲过一个希腊神话,她说,她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迷宫得要靠着公主的一根红线才能让王子特修斯顺利地找回原路。他想告诉她答案。
在传说中迷宫的入口处,梁诚像个小孩一样的翻过围栏,跑进去看,门里是用砖石封死的。
“那根红线就是在污蔑你的智慧。”梁诚笑着,目光深邃而温柔地看着远处的荒草,只一瞬,就又收回来。
“红线?什么红线?”
他摇摇头,没答。
晚上,他们由克里特岛坐夜船去雅典。
尹默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抱着梁诚的腰,一起看他手里的那本英文杂志,杂志已经很旧了,有两页掉下来,书角被翻得磨起了毛边儿。那上面写了这样一个故事:
年轻的摄影记者坐在酒吧幽暗的一角,百无聊赖的把玩着面前的酒杯。不远处有张桌子,有人在赌钱。一大票赌徒像中了魔一样,不停地输,不停的下注。唯一的例外是一个姑娘,只有她一个人不停的赢。记者喝干了杯里最后一口酒,朝那张桌子走过去。他也是输,直输到兜里只剩下最后一张钞票。记者扔那张纸币在桌上做最后一搏,说,如果我赢了,请把我今晚输掉的钱全还我。姑娘只是把那张钞票稍稍拉向自己,如果你输了,请留在我身边。
尹默问梁诚:“要是你输了,会不会说话算话的留下?”
梁诚说:“小说而已,你还当真了。”
合上杂志,他披了大衣,去甲板上抽烟。船在海上无尽的黑暗里徐徐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