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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第2页)

那公子又打量文靖一阵,忽而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没料这荒山野岭,竟然有人与赵某……”话未说完,便听白朴咳嗽一声,黄袍公子一愣,哈哈笑道:“是了,赶路要紧……”走出两步,又回头瞥了梁文靖一眼,拉过那白朴,低语两句,白朴一怔,连连摇头,又郑重答应两句。那公子眉间生寒,面露不虞,白朴又说了几句,他才勉强点头,但见白朴还要再说,似感不耐,一甩袖子,去得远了。

梁天德见那二人耳语间,不时觑看梁文靖,不由暗暗留心,顺风听来,隐约听到“特生”二字,虽然不明其意,但总觉不祥,瞧那群人去远,不觉皱眉沉吟。

梁文靖则摸着双颊,既羞又痛,直怨父亲没替自己讨还公道,按理也该打那严刚两个耳刮子才对。梁天德听得多了,焦躁起来,怒道:“技不如人,别说两个耳刮子,便被人打死也活该,早知如此,就该少念两本鸟书,多练几天拳脚才对。”

蜀道难(3)

梁文靖嗫嚅两下,作声不得。原来梁天德武艺虽好,这儿子却是根不可雕琢的朽木,酷好诗书,疏于习武,但凡梁天德所教本事,他学不了三成,便即厌倦,百般偷懒敷衍,梁天德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书也撕了无算,但这小子就是不改恶习。梁天德灰心之余,唯有任他去了,但想这孩子既好读书,留在北方,蒙古人重武轻文,全无用处,唯有大宋科举取士,读书人方能取些功名,是故思量再三,正当举棋未定之际,忽又遇上一桩大事,逼得他当机立断,携子南归。

斥责一阵,梁天德怒气略消,料想那公子一行走得远了,便大步流星,走在前面,梁文靖悻悻尾随。

两人走了一程,行将日暮,忽听身后有人遥遥歌道:“噫吁嘻,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二人回头望去,但见山路尽头,走来一个穿着破旧的儒生,面色酡红,醉态可掬,提着一只红漆葫芦,一步一摇,边走边唱,“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呃……峨眉巅……呃……”走过二人身边,忽地站立不住,一个踉跄。梁文靖心热,忙伸手去扶,那儒生却将破袖一拂,推开文靖,续唱道:“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勾连,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哈哈……愁攀缘也愁攀援。”走过两人身前,翻过山梁,消失不见。

梁文靖皱眉道:“爹爹,前方路险雾重,他这样子,遮莫摔到山谷里去?”

梁天德冷笑道:“落第举子,无聊文人,大宋朝别的没有,就是软骨头的穷酸太多。”嘴上讥讽,心中却暗赞儿子秉性仁善,思虑周详,当下飞步赶上,不料走了约莫一里路程,仍没见那儒生影子。

正觉骇异,梁文靖也气喘吁吁赶将上来,奇道:“这儒生走得好快。”一转眼,忽见父亲脸色发白,不由吃惊道:“莫非这一眨眼,他便已摔下去了?”探头向谷底一瞧,却见白雾茫茫,莫窥其深,还欲细瞧,便觉目眩,慌忙直起身来,一颗心扑扑直跳。

梁天德也觉惊疑,父子二人又来回寻了一阵,仍不见儒生影子,不觉背脊上均生出寒意,梁文靖忽地哆嗦道:“爹,咱们莫不是遇上鬼了?”梁天德怒道:“大白天的,尽说胡话,那人红光满面,哪会是鬼。”

梁文靖道:“若不然,那必是摔到谷里去了,但既然落下去,怎又不闻声息,莫不是喝得太多,醉死过去了?”梁天德皱起浓眉,百思莫解,瞧那山谷,又觉太深,难以下谷一探,何况萍水相逢,也不值得费如此大力。念头数转,也就罢了

遇上这等事,父子没了言语,只闷头走路。走了一程,忽见清溪流淌,小桥飞渡,桥那头数峰青山,拥着三两户人家。

梁文靖欢呼一声,快步奔过桥去。梁天德见他举止浮浪,心生不悦。不想方才过桥,便见前方转出两人,一个体格雄壮,凤眼半开,正是端木长歌,另一个少年清俊,却是严刚。严刚一见二人,便哈哈笑道:“两位脚程太慢了些,累咱们好等。”

梁天德见二人神色不善,不觉皱眉。梁文靖与严刚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叫道:“再打一场么?”严刚嘿笑道:“妙得紧。”端木长歌伸手笑道:“严刚,别逞意气,忘了主公的交代。”严刚瞪了梁文靖一眼,悻悻退下。

端木长歌含笑道:“梁老先生,在下有一事相商,不知先生可有兴致。”梁天德淡然道:“鄙人路途尚远,不容耽搁,还请见谅。”说毕便往前行,忽觉杀机一紧,涌将过来,顿时止步,厉声喝道:“二位将欲何为?”一抖手,忽地向端木长歌劈去,端木长歌侧身避过,不料梁天德身形一闪,却向严刚扑至,严刚只觉锁骨一痛,已被梁天德扣紧,顿时浑身酥麻,扑通跪倒。

原来梁天德已知端木长歌武功不在自己之下,急切难胜,是故声东击西,佯攻端木长歌,实则避强击弱,出其不意擒下严刚。正要开口说话,忽听端木长歌一声冷哼,身形陡然拔起,只一晃便到梁文靖身前,梁文靖不及惊呼,已被他一把掐住脖子,提得双脚离地。

蜀道难(4)

梁天德脸色大变,怒道:“好贼子。”手掌搁在严刚头顶,道:“快将我儿放下,要么这一掌下去,大家都不好看。”端木长歌笑道:“老先生不妨试试,除非我手里这个不是老先生的亲生子儿,要么,老先生这一掌下去,必然后悔。”

梁天德脸色变了数变,但见梁文靖涨红了脸,口中呜呜,无法成声。梁天德呆了呆,终究颓然一叹,将严刚放开。严刚一得自由,反手便是一肘,正中他胸口,梁天德倒退两步,脸上透出一阵血红。

严刚抢上一步,扣住他衣领,紧咬白牙,狞笑道:“死老鬼,总叫你落到小爷手里。”他两度为梁天德所制,怒气难抑,正要狠下毒手,忽听端木长歌冷冷道:“罢了,正事要紧。”

严刚一听,蓦地想起来意,狠啐一口,放开梁天德。端木长歌右手不离梁文靖颈项,微微笑道:“不才在前方备下薄酒,还请老先生赏脸。”梁天德忌惮儿子生死,不敢不从,但觉胸口中肘处隐隐作痛,不由咳嗽数声,捂着胸,尾随端木长歌来到一户农家前。

堂内早已支下一张木桌,四人围桌坐定。一名村妇哆哆嗦嗦捧上杯盘,斟了几杯村醪,不待众人发话,又慌张退去。

端木长歌笑道:“梁先生请。”虽如此说,却不举杯,梁天德不敢违拗,只得举杯饮尽,但觉滋味淡薄,有如白水。梁文靖见父亲为人如此逼迫,心中好不难过。

端木长歌打量梁天德半晌,忽而笑道:“令父子情深,令人感动。不才倒是得罪了。只可惜上命在身,难以违背。”梁天德冷道:“何必假惺惺的,有话便说。”

端木长歌笑道:“老先生当真快人快语。说起来,你也见过在下的主公,敝主公对令郎一见倾心……”梁天德脑中嗡的一声,心中大震:“那人莫非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正自胡乱猜测,却听端木长歌续道:“主公特意命我前来,聘请令郎做他的护卫,不知老先生答不答应?”

梁天德一愣,心道若仅是护卫,这二人何以来势汹汹,一团杀气,他也是久经世事之人,略一思忖,便摇头道:“令主公帐下均是能人,小儿本事有限得很,如何高攀得上。”

端木长歌笑道:“武功却在其次,令郎的妙处在于他……咳,他与敝主公颇为貌似,这就十分难得了……”梁天德一惊,正自思忖,端木长歌又笑道:“我家主公乃当今贵人,令郎若从了他,势必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子女金帛,予取予求,此等机遇千载难逢,万望梁先生三思。”

梁天德沉吟片刻,再瞧梁文靖一眼,不由暗叹了口气,淡然道:“你虽不说明,我倒猜到几分了,你那主人莫不是要我儿子给他去做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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