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病房里,我清楚地听到她嘶哑地哭喊:
“我要上学……”
这世界真怪,有些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有些人却千方百计拼命地想甩掉;一些人费尽心机以求达到某种目的,然而如愿以偿后却变得兴趣索然,毫不珍惜,或者又有了一个新的目标了……
满足,永远像“蒙娜丽莎”嘴角那抹动人的笑,若有若无;或者像初恋中羞涩的女人,若即若离;再或者,就像沙漠中被高温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人的眼前那一汪清冽冽的湖水,永远也只是个缥缈的幻觉罢了!
4
我和父亲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少,相互之间也很少讲话,他看我的时候眼光总是斜睨着的,仿佛我是误入富丽堂皇的大酒店中的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与这个家庭极不协调。我与他的期望和要求相距越来越远,在他眼里,我是一个不争气的、没有出息且毫无希望的人,这一点,令他很失望,或者叫绝望。然而,他是我的父亲,我是他的儿子,这是造物主规定下来的,我们之间谁也无法摆脱。
旧事如刀(11)
他或许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终于有一天他叫住了我。
“兆亦——”他力图语调平和。
我低着眼睛坐过去。
“最近工作怎么样,同事之间处得好吗?”
“嗯。”我说。
父亲拿出一只烟,点上,长长地吸了一口,又长长地吐出来,一簇淡蓝色的烟雾缓缓的上升、扩散,消失了。
很久没有看到父亲抽烟了。
“四儿上学已经走了吧?”说话的时候父亲的眼睛一直盯着手指间燃着的烟,那是支“三五”,硬挺的身躯,红红的眼睛……
“是的,前天早上。”
父亲吸口烟,停了一会儿:“你准备就这样子一直在报社待下去吗?”
对话终于转入正题。
“没什么不好。”我违心地说,眼光开始有些迷离。
“那些文章是你写的吗?”
“不是。”
“写过吗?”
“没有。”
“怎么不写呢?”
“……”
“这样吧——”父亲略略地思考了一下,“组织部办公室正缺一个秘书,到那里去吧,锻炼锻炼有好处。”
我没有说话。
我在想着另外一件事,那个被福特车撞去了双腿的女孩子,她现在怎么样了呢?她现在正在干什么?四儿呢?他正在学校干什么呢?
“组织部是一个锻炼人的地方,很多年轻人都从这里出来后走上领导岗位的……兆亦——”
“哦。”我从沉思中醒过来。
“两天后等通知,到组织部找你王叔报到。嗯?”
“我不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语气生硬得连自己都感到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