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府还是关了义仓吧。眼下我们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勠力同心。吐蕃后勤补给跟不上,自然而然会退兵。”州别驾眼中浮起愧色与思量,“咱们苦了谁,都不能苦军士。再说了他们也是百姓啊。”
裴皎然仍旧不说话,转头看向上首一脸凝重的李休璟。眼下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种选择,一是李休璟带人截断吐蕃后方,逼迫吐蕃回援,二是同意众人的建议,关闭义仓,停止赈济灾民。上下节衣缩食,耗着吐蕃。但是这两者皆有风险。吐蕃察觉到他们的意图,可以派兵中途截杀李休璟,另一部分吐蕃人完全可以等到瓜州城上下食不果腹,自然可以一举夺城。
“我会重新核算。关闭义仓之事还是再议吧。战事平了之后便是春征,若再此时关闭义仓,到了夏税时百姓拿什么去补赋税?”裴皎然深吸口气,“总不能以艰难之时,仓廪虚竭,耆寿计料,雅合权宜为由,再让县廨令百姓亩别加税四升吧。”
原本按制义仓是为赈济灾荒之用,按理说应该是由朝廷出钱,但是到了今上这里却变成了粮食从征收的地税中总额扣除。而今州府承担了这部分粮食,可义仓所有权在朝廷手里。
先前义仓被吐蕃探子焚毁。她和李休璟商议后,令赵恒征借粮食填入义仓的同时,每日定额放粮。虽然此举已经算是违背朝廷律令,但是此方法可以维持瓜州城粮食的运转。问题就是吐蕃一天不退兵,任凭她再怎么精打细算,时间一长都难以为继。
见众僚佐皆看着她,裴皎然温声道:“钱粮之紧,关乎此战。瓜州若失陷,诸位和我皆难辞其咎。不要只看一方,要多思。还望诸位多为朝廷打算。”
话音落下众人皆移目。利害已经挑明,如今他们已知道这位明府除了善武外,在处理政事方面,也是一等等一的好手。站在那便让人觉得她气场十足。
众人在此事上暂且意见一致,便不再留,纷纷告辞。投入各自公房忙碌起来。
裴皎然被留了下来。
“刺史应当爱惜自己。”裴皎然幽幽道。
“总不能让底下的将士饿肚子吧?你是县令,是爱护百姓的父母官,而我是帅,也会为底下士兵考虑。”李休璟平静地望向她,“倘若你处于我的位置,会忍心让士兵饿着肚子守城么?”
她知道李休璟话里的意思。戍卫城池的皆是军士,没有他们在前方浴血奋战,城中百姓也无法安宁生活。而李休璟身为主帅,袒护底下的军士,也是应当的。
寂寥一笑,裴皎然眼露无奈,“下官与刺史各司其职。我如今即为县令,自当事事从百姓角度考虑。且军费皆来自赋税,岂能为要护一方而舍另一方?朝廷一日需要赋税,便不能将他们舍弃。无论将来下官身处何位,都会事事以百姓为先。”
外面吏佐走动的声音传入耳中,李休璟颇为认真地看了眼裴皎然。
“和我演一出戏吧。我知道吐蕃不退兵,你再怎么算也坚持不了多久。”
明白李休璟的意思,裴皎然移目望他,“刺史有多少把握?”
“三成。”李休璟笑道。
“那刺史还是不要去了。”裴皎然瞪他一眼,目露思量,“直接把我杀了,然后找独孤忱认错。说不定他还会派兵支援。”
见裴皎然一脸不悦,李休璟挑眉,“放心。若无十足把握,我岂会提?”说着他朝裴皎然拱手作揖,口吻严肃,“我此去生死难料,请你替我守好瓜州。倘若不幸。。。。。。”
刀剑无眼,而且自古打仗从来没有万无一失。即便是本朝太宗皇帝那般的佼佼者,也有险些被敌方所擒的事。更何况是他呢?
“刺史不必说这样的话。倘若真的不幸,下官会为您上书下官告辞。”言罢裴皎然施然离去。
“当真是无情无义。”李休璟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