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还好吗?N。E。B广播电台,现在是通俗音乐电话点播节目时间。又迎来了周末夜晚。往下两个小时,只管尽情欣赏精彩的音乐。对了。今年夏天即将过去,怎么样,这个夏天不错吧?
今天放唱片之前,介绍一封你们大家的来信。我来读一下。信是这样的:
您好!
每个星期都饶有兴味地收听这个节目。转瞬之间,到今年秋天便是住院生活的第三年了。时间过得真快。诚然,对于从有良好空调设备病房的窗口观望外面景色的我来说,季节的更迭并无任何意义。尽管如此,每当一个季节离去,而新的季节降临之时,我心里毕竟有一种跃动之感。
我十七岁。三年来,不能看书,不能看电视,不能散步……不仅如此,连起床、翻身都不可能。这封信是求一直陪伴我的姐姐代写的,她为了看护我而中断了大学学业,我当然真诚地感谢她。三年时间里,我都在床上学习。这事无论多么惨,但毕竟学到了一些东西。正因如此,我才得以一天一天生存下来。
我的病听说叫脊椎神经症,是一种十分棘手的病,当然康复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尽管只有百分之三……这是医生(一个极好的人)告诉我的同类病症康复的比例。按他的说法,较之新投手面对巨人队高手击球得分,这个数字是够乐观的。或者说基本上相当于把对方完全封死那个难度。
有时想到要是长此以往,心里就怕得不行,真想大声喊叫。就这样像块石头一样终身躺在床上眼望天花板,不看书,不能在风中行走,也得不到任何人的爱,几十年后在此衰老,并且悄悄死去——每当想到这里,我就悲哀得难以自已。半夜三点睁眼醒来,时常觉得好像听见自己的脊梁骨一点点溶化的声音,说不定实际也是如此。
算了,不说这些不快的事了。我要按照姐姐一天几百回向我说的那样,尽可能只往好的方面想,晚上好好睡觉,因为不快的事情大半是在夜晚想到的。
从医院的窗口可以望见港口。我不禁想象:假如每天清晨我能从床上起来步行到港口,满满地吸一口海水的清香……倘能如愿以偿——哪怕只有一次——我也会理解世界何以这般模样,我觉得。而且,如果真能多少理解这点,那么纵使在床上终老此生,恐怕我也能忍耐。
再见,祝您愉快!
没有署名。
收到这封信是昨天三点多钟。我走进台里的咖啡室,边喝咖啡边看信。傍晚下班,我走到港口,朝山那边望去。既然从你病房可以望见港口,那么港口也应该可以望见你的病房,是吧?山那边的灯光真够多的。当然我不晓得哪点灯光属于你的病房。有的属于贫家寒舍,有的属于深宅大院,有的属于宾馆酒楼,有的属于校舍或公司。我想,世上的的确确有多种多样的人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活着。产生这样的感觉还是第一次。想到这里,眼泪不由夺眶而出,我实在好久未曾哭过了。不过,好么,我并非为同情你而哭。我想说的只是这样一句话——只说一次,希望你听真切才好:
我、爱、你们!
十年以后,如果还能记得这个节目,记得我放的唱片和我这个人,那么也请想起我此时说的这句话。
下面我放她点播的歌曲,普莱斯利的《好运的咒符》。曲终之后,还有一小时五十分,再回到平时的狗相声演员上来。
谢谢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