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中号就是不一样,除了馒头还是硬邦邦的“屎橛子”外,咸菜每人多了一块,“老虎熊”多得溢出了茶缸子。
先是慢慢悠悠地就着咸菜喝完了“老虎熊”,大伙儿便各自掂着馒头躺回坐位,翘起兰花指掐着馒头一点一点地往嘴里填,那样子就像吃惯了屎的饿狗在品尝一块肥肉,极度满足……最令人佩服的当属瘦猴子,这家伙有一手独门绝技。但见他,慢吞吞地搁进嘴里一口馒头,牛一样地用舌头来回卷着,喉头一上一下地咕噜着,就在馒头在嗓子眼里似落非落之时,只听“吼”的一声,那口馒头又回到了嘴里,他便又重复以上的动作,像老牛反刍。
吃罢饭,大伙儿又玩起了扑克。
我很佩服伙计们的发明创造,在外面的时候,如果玩扑克,除了耍点儿小钱,顶多就是往脸上贴点纸条儿或者钻个桌子什么的。在这儿可就不得了了,谁输了先伸出脑袋,让赢了的在眉心间打一个响亮的“琵琶”——就是拿你最有力的那只手,贴在对方的鼻梁上部,再用另一只手扳住这只手的中指,像古代战将拉弓那样,死死地往后拉,然后突然发力,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挨琵琶的伙计一般会像久病的人吃了泰森一拳一样,昏昏沉沉地躺上老半天。
这还不算,等你爬起来,胜利者臭烘烘的毛笔早在那儿等着了,哪儿也不画,就在你凸起的眉心之间画上一个黑乎乎的阳具,龟头翘在脑门上,就像杨二郎的第三只眼,两个睾丸就是你发着懵的眼睛。这可真是太好玩儿了。起先我很害怕,生怕被老傻手腕子粗的中指伤了脑浆,耽误我以后做大买卖,后来我才发觉,敢情这帮鸟人,牌技还不如我五岁大的侄子。
这样,只有我琵琶别人的份儿,没有别人琵琶我的份儿了。好在咱瘦骨伶仃,手上没什么力气,不然,不二百五他几个才怪呢……当时我很怀念我一个外号叫朱大指头的朋友,我这位朋友的中指比一条驴绳差不了哪儿去。一家伙下去,那还了得?
即使这样,挨我琵琶的伙计也躺倒了不少。
监号里正在玩得不可开交,梁所打开了小窗:“嗨!不是说不让画那玩意儿了吗,怎么还画?”
几个脸上顶着不雅之物的家伙,嘿嘿笑着找脸盆洗脸去了。
大门一开,宫小雷抱着铺盖站在了门口:“兄弟们好啊!”
看着他,我简直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家伙虚肿得像个泡坏了的阳具,巨大的龟头惨白惨白地歪在臃肿的冠状沟上,稀稀拉拉的胡须耷拉在下巴上,颇似阴毛长错了地方,搞得冠状沟那块儿脏呼啦的,令人十分不爽。
看我瞪着他木呆呆的样子,宫小雷咧开嘴笑了:“别看了四哥,你也不俊,也是个公鸡精。”
我回过神来,上前接过他的铺盖,讪笑道:“小雷,真没想到你胖成了这个样子。”
宫小雷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这叫肿,在这里没几个养胖了的。”
老傻过来捅了宫小雷的肚子一拳:“公鸡,判了几年?”
宫小雷转头一看,“啪”地扇了老傻的胳膊一掌:“六年!你呢?”
两个人互相交流了一下案情,我们三人便坐下说话。原来宫小雷的案子并不复杂,属于古书上描写的好汉行为:剪径。同案三个人酒后拦住了一位下夜班的大叔要烟钱,谁知道大叔怀里揣着当月刚发的工资,硬是不给。这样一来二去,三个绿林好汉就跟大叔扭成了一团,想跑都跑不出来。结果宫小雷掏出刀子就把大叔给捅了,钱当然也给摸走了,结果弄了个抢劫罪。
集中号里的幸福生活(4)
“罪有应得。”我笑了笑。
“罪有应得。”老傻也跟着笑了,他似乎满足于自己的刑期比宫小雷的少。
“罪有应得……”宫小雷讪笑两声,看着我,大惑不解,“四哥,你说你一个老实青年怎么也混到这种地方来了?”
“我也算是罪有应得,呵……”我叹一口气,感觉脸突然就烫得厉害,“兄弟啊,你还是别刺挠我啦,这年头谁老实谁不老实?哥哥我不是管着点儿公家的银子吗,就顺便弄了点儿钱装修了个门面,冒充买卖人糊弄了人家几个银子。”宫小雷姿态夸张地竖起了大拇指:“四哥脑子大呀,这才是21世纪的新青年呢……你行。等兄弟出去了,专门跟着你玩儿,当个跟班的也有前途。”
我笑得有些沮丧:“别他妈狗舔蛋子哄自己开心啦,咱们这路人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宫小雷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嗯,嗯嗯,苍蝇趴在玻璃上,只有光明没有前途。”
瘦猴子和老傻不约而同地抿抿嘴表示赞同,貌似对这句话的含义明白了一百年。
吃完午饭,老傻赶走瘦猴子,拿出旱烟,我们三个人一人卷了一支,躺在被子上聊天。
想起寒露,我问:“小雷,听说你跟寒露有点儿交情?”
“四哥脑子是不是连电了?交情个屁,没让这个老混蛋气死就不错了,还交情呢。不是看在他年纪比我大了几岁的份上,我早就弄死这个老狗操的了,”宫小雷攥着拳头恨恨地说:“我刚来的时候,跟他和老鹞子在一个号儿里,人家老鹞子还给我点面子,这小子滚了我好几次窝头呢。有一次我跟他闹起来,这家伙二话不说,抄起马桶盖就给我来了一家伙……对了,我听说这小子后来被小广用马桶盖砸了?”
我笑着摇了摇手:“不是马桶盖,是用痰盂砸的,因为我。”
“原来你跟他早就‘卯’上了啊,”宫小雷讪讪地摸了一把头皮,“好,咱们都是苦大仇深的人。”
“没那么严重,”我苦笑道,“不过他打了我,我这心里还真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