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二月,陈逸之一家也离开了碉城,前往香港坐邮轮奔赴美国。他们走后,陈家只剩零零散散的几个仆人,园子里少了往日的喧闹,自是十分冷清。陈墨之经常一个人在花藤亭里坐着发呆,仆人们在园子里扫落叶的时候见到他这副模样,也都不敢走近打扰他。
三月三日,日军入侵碉城东部两镇,并在两镇中烧杀掳掠,他们烧毁村庄,大肆杀人和奸淫妇女,并掠走不少财物。但三日后,又被城中的抗日防卫军击退。
日军退走后,陈墨之唤来阿梁,把陈家大宅的钥匙交予他,包括主楼地下仓库和人工湖防空洞的钥匙。陈墨之说:“我有要事要出去一段时间,日军要是来犯,你们可以到地下仓库和防空洞躲避,这地下仓库的入口就在一楼杂物房底下,你们到时掀开地毯就看到了。如果怕日军会发现这个地方,也可以由人工湖防空洞进,只是那扇铁门千万要锁好,并留人看守。”
阿梁见陈墨之把所有钥匙都给他了,便问:“大少爷,你这一趟要出去很久吗?”
陈墨之叹了一口气,说:“我也不知道。。。。。。所以,做两手准备吧。”
阿梁红着脸,腼腆地说:“有个事想禀告大少爷,我和阿桃想一起成个家,我们商量过了,觉得大少爷就是我们最好的证婚人。”
“真的吗?”陈墨之抬起头,双目亮晶晶地看着阿梁:“阿桃跟了你,我是最放心的,这样,我对阿漓也有个交代,毕竟她从小就跟着阿漓。”
阿梁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笑道:“大少爷放心,阿桃是个好姑娘,她愿意跟我,那我肯定好好待她呀。”
陈墨之说:“可惜我明天就出发了,来不及喝你们的喜酒,不过这样,”说罢,他转身从公文包里掏出三根小黄鱼,递给阿梁,说:“这就算我随的礼吧。”
“这太多了,大少爷!”阿梁道。
陈墨之把小黄鱼塞到阿梁手里,又抱了抱他,说:“接下来,这大宅就交给你看守了。”
阿梁感觉陈墨之这一别也许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因为陈逸之一家也都搬走了,富人们都抢着跑到国外逃难去,只有下层人还在这座快要被攻破的城里熬着,但,如今陈墨之把防空洞和地下仓库的钥匙都给了他,必要的时候,他们可以跑到那里藏身,所以相对比外面,呆在陈家大宅的安全系数还是高一点。
几天后,司徒君羡从美国回到了香港,已经75岁高龄的他,为了维护国共两党的抗日大局,不远万里地回来,就是为了以中国国民参政会华侨参议员的身份来发表自己的意见,促进国共合作。
司徒君羡抵达香港那天,陈墨之已经早早在码头等候了。司徒君羡下船后见到他,便给他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陈墨之问:“叔父是要在香港歇息几天,还是立刻启程去渝州?”
司徒君羡道:“歇几天吧,年纪大了累不得,况且蒋夫人那边这两天也会派车来接我,就先回湾仔歇歇吧。”
陈墨之点点头,便让司徒君羡和随行的保镖梁汉三上了他的车,然后环视码头一遍,见没什么可疑的人,才把车开走。
然而,他们的车刚驶出码头不久,便有一辆黑色的轿车不远不近地尾随着他们。开了一段路程之后,陈墨之发现了这辆车,他于是兜了几个弯,不按原定路线行驶,却依旧发现那辆车还在不远不近地尾随着。
此时,梁汉三也发现不妥,便问陈墨之:“尾随的是什么人?”
陈墨之道:“只怕是日特。”
司徒君羡听罢,便把两手放在膝上,闭目养神,一句话也不说。
陈墨之把车驶入湾仔水坑口街,却发现前面的路段有个穿制服的人拉着绳子摇着铃,嘴里还吹着哨子,与另一个穿制服的人共拉一根绳,两人把长绳拉到街道的两端,拦断了路。
“封路了。”陈墨之道,他看着一众被赶回来的人,又看到此刻他们离保安堂药材铺只有二三十米距离,便不经意地将车驶向保安堂,然后在药材铺大门斜对的位置停下。
果然,后面那辆黑色轿车开了上来,就停在他们的车后面。梁汉三于是压低声音问:“墨之,你车上有多少家伙?”
“除了手枪,还有支MP40,”陈墨之道:“在我的座位下面还有一个手提箱,里面有五个手榴弹,但是。。。。。。”他环顾四周,见街上行人众多,便说:“我原先没想到是在这大街上,现在街上太多人了。。。。。。”
“该来的就让他来,”此刻,君羡先生睁开眼,平静地说:“既然来了,就听听他们怎么说,不要轻举妄动,以免伤及无辜。”
保安堂的掌柜明叔此时正在店里,他看到门口停着一辆车,又看到开车的是陈墨之,正想走出来的时候,却看到了停在他们后面的那辆车上面下来了几个穿黑风衣戴帽子的人,只见其中一个穿黑风衣的高瘦男人走了下车,轻笑着敲了敲陈墨之车后座的车窗。
陈墨之车后座里,坐的就是司徒君羡,此刻,他见日特人员敲了敲他的车窗,便慢慢把车窗摇了下来,见外面站着一个咧着大嘴笑的黑瘦男人,正向他伸出手,用一口标准的粤语说:“君羡先生,你好,我是矢崎勘十郎。”
陈墨之知道这个矢崎勘十郎,他在牙行买来的资料中看过这个名字,他原是陆士26期的人,是个中国通,他知道广东盛行三合会,便总想找机会渗入这个组织,但又进不了,便在香港四处打着三合会的名堂屠杀共党地下人员。汪伪政府成立后,他当上了汪兆铭政权的最高顾问,同时,他还是广州城与香港两地的特务机关长。
此时,对于向自己伸出手的矢崎,司徒君羡淡然地说:“客套话就免了,有什么就直说吧,不要浪费大家时间。”
矢崎勘十郎笑道:“君羡先生果然爽快,那我就直说了,今日过来,就是想跟君羡先生交个朋友,难得在香港遇见君羡先生,总得尽地主之谊,请君羡先生吃顿饭呀!”
司徒君羡冷哼一声,道:“你在香港尽什么地主之谊呀?这是中国的土地,人啊,不要太把别人的国土当作自己的国土。”
矢崎勘十郎被司徒君羡这么怼,也没生气,只是笑嘻嘻地说:“君羡先生不也在别人的土地上扎根成立堂口吗?这一点,一直都是我景仰您的一部分原因,所以今日看在我一片诚意的份上,还请君羡先生移步到我们的车上,到阁下的寒舍里吃个便饭。”
陈墨之和梁汉三此时都把手按在自己腰上,随时做好准备,但司徒君羡知道后面有十几支枪对着他们,于是他在打开车门前按了一下梁汉三的手,示意他把枪收回去,然后便打开车门,昂首挺胸地走向日特的车。
就这样,司徒君羡、陈墨之和梁汉三,在日特的挟持下,被软禁在浅水湾海边的一座别墅里,这里是矢崎勘十郎的一个秘密基地,这栋外观看上去是豪华别墅的住宅,里面拷打过许许多多的共产党人。矢崎勘十郎这次在香港扣住司徒君羡只有两个目的:一是阻止他参加中国国民参政会,二便是要他出任香港维持会会长,想籍以司徒君羡的威望和影响力来帮助日军“强化治安”,控制香港以及北美整个华人圈。
对此,司徒君羡很漠然,他说:“我已经70多岁了,腿脚又不灵便,做不了什么事,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矢崎勘十郎笑道:“只要君羡先生愿意,我们有一千种方法不让你累着。”
司徒君羡冷哼道:“可我就是不愿意,反正也活到这把岁数了,你们要杀便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