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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第1页)

在戈镇,人们都在忙着准备过冬。从11月底起,以至整个12月里,几乎每天都下雪,寒暑表已经降到了零度,还可能下降到零下二十度到三十度。在美国中西部北陲一带,冬天并不是单纯指一个季节而言——它意味着有大量活儿要人们去干。家家户户的大门口,都要架设防风棚。不论在哪一个街区都可以看到,那些可敬的户主们,包括萨姆·克拉克和首富道森先生在内,都不顾个人安危,摇摇欲坠地爬上梯子,给二楼门窗侧壁四周钉上防风窗。只有闹气喘病的埃兹拉·斯托博迪爱摆阔气,雇了一个小伙子替他干活。肯尼科特当然也是亲自动手的,他在安装防风窗时,嘴里叼着一颗颗螺丝钉,活像是露在外面的一排古怪的假牙,急得卡萝尔在卧室里直跺脚,一迭连声地关照他千万不要让螺丝钉掉到肚子里去。

镇上有一个常年打短工的人,名叫迈尔斯·伯恩斯塔姆,可以这么说,如果人人争先恐后请他帮着干零活,那就说明严冬季节已经来临了。迈尔斯·伯恩斯塔姆身材高大,膀圆腰粗,蓄着红胡子,还是个光棍。他脾气固执,一心信仰无神论,不管走到哪儿,都喜欢跟人抬杠,也可以说,是个玩世不恭的圣诞老人84。孩子们都喜欢他,干活时,他会偷偷地溜走,给孩子们讲什么有关航海、贩马和大熊等荒诞不经的故事。孩子们的家长不是嘲笑他,就是憎恨他。在镇上就数他最讲民主。不管是面粉厂老板莱曼·卡斯,还是劳斯特湖边的移民、贫困的芬兰乡巴佬,他见到他们都不分贵贱,一概直呼其名。人们都管他叫“红胡子瑞典佬”,还认为他的神经有点儿不大正常。

伯恩斯塔姆的一双手,真可以说是万能的,锡焊平锅,熔接汽车弹簧,驯服受惊的小牝马,甚至还会精修各式钟表。他曾经用木头雕刻过一艘格洛斯特85造的三桅帆船模型,居然还巧妙地把它装进一个瓶子里。在眼前这一星期里,他几乎成了戈镇举足轻重的大人物。除了萨姆·克拉克店里的机修工,他是镇上唯一会修水管的人。大家都把他请到家里来,给暖气锅炉和水管装置检查一遍。他疲于奔命,从东家赶到西家,一直要忙活到就寝时刻——十点钟。管道破裂后漏出来的水,已在他褐色狗皮大衣的下摆上结成了冰凌,他的那顶进了屋也不摘掉的长毛绒便帽上,沾着一大堆黏糊糊的冰块和煤屑,两只红肿的手冻裂了,嘴里还叼着一支雪茄的烟屁股。

但是他对卡萝尔显得格外殷勤。他弯下身子,给她检查锅炉的通风烟道,然后又把身体支起来,抬起眼睛直瞅着她,结结巴巴地说:“尽管别处我还有活儿,你的炉子我可一定要先修好。”

戈镇比较贫困的人家,若想雇用迈尔斯·伯恩斯塔姆来干活,不用说是一种奢望。迈尔斯·伯恩斯塔姆住的矮棚屋,都是他自己用泥巴和畜肥垒成一道墙,一直高到窗台边沿。铁道两旁原有的防雪栅栏,入夏以来一直堆在富于罗曼蒂克情调的、男孩子们出没无常的木棚子里,这会儿又都被安装在铁道两侧,以防积雪坍下来,掩盖轨道。

庄稼人都坐在自己制造的、铺着棉被和干草的雪橇上,来到了镇上。

皮褂子、皮帽子、皮手套、几乎齐到膝盖的高腰套鞋、长达十英尺的灰色毛绒围巾、厚实的羊毛袜子、里面絮着鸭绒一般松软的黄羊毛的帆布外套、各式鹿皮鞋,还有专供腕部皮肤冻裂的男孩子使用的深红法兰绒腕套,这些带着樟脑味儿的冬令御寒用品,都被翻箱倒柜拿了出来。镇上到处都可以听见小男孩在尖声喊叫:“哦,我戴上手套啦!”或者是“看我的防水靴!”在这北部平原上,从酷暑到严冬,季节的变换太显著了,难怪孩子们得到这种北极探险家的装备时,都会情不自禁地感到惊奇,他们穿戴上这些装备后显得更加神气活现了。

这时候,人们见面时再也不是闲扯家常,而冬令服装成了最好的话题。“您穿上皮衣服了吗?”这就是见面时最客气的一句应酬话。人们在冬装方面也如同在汽车方面一样千差万别。境况差的多半穿黄的和黑的狗皮大褂,但是肯尼科特身上却穿着一件浣熊毛皮长大衣,头上戴着一顶崭新的海豹皮帽子,真可以说派头十足。赶上积雪太深,汽车开不出去时,他要是下乡出诊,就乘坐一辆漂亮的雪橇,全身被皮大衣裹得严严实实的,只能看见他的红鼻子和雪茄露在外面。

卡萝尔自己穿着一件海狸鼠毛皮大衣,走在大街上显得很神气。她喜欢用手指尖摸着如同软缎一样光滑的海狸鼠毛皮。

现在既然镇上的汽车已陷于瘫痪状态,她感到最有劲儿的事,就是去组织户外体育活动。

汽车和桥牌,不仅使戈镇居民在社会地位的高低上表现得更加明显,而且也使他们原来爱好活动的兴趣大大减少了。坐上汽车出去兜兜风,该有多么阔气,而且一点儿也不费劲。滑雪和溜冰反而被看成是“愚蠢”和“老式”的活动。实际上,乡下人巴不得能像城里人那样消遣娱乐,附庸风雅一番,他们这种心理完全跟城里人渴望着到乡下去换换新鲜空气一样,戈镇的人以不乐意到山坡上去滑雪而自鸣得意,就像在圣保罗——或在纽约——人们以爬上山坡滑雪而感到得意扬扬一样。11月中旬,卡萝尔果真搞了一次溜冰活动,结果也很成功。那时候,燕子湖上,一望无边的冰凌在闪闪发光,灰蒙蒙,绿幽幽的。溜冰鞋滑过以后,冰凌上还不断发出回响。湖岸上,叶尖挂着冰花的芦苇,在风中簌簌作响,在乳白色的天空下,橡树枝头上还挂着最后一批枯萎了的叶子,好像不乐意归土似的。哈里·海多克在冰上作“8”字形滑行,卡萝尔也玩得非常痛快。可是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鹅毛大雪,溜冰活动也就到此结束了。随后,卡萝尔便竭力主张搞一次在月光下滑雪的活动。那些太太女士们偏偏都舍不得离开自己的暖炉,放下她们仿效城里人整天不离手的桥牌。经过卡萝尔苦口婆心地劝导、敦促以后,她们方才乘着两辆雪橇连在一起的长橇,沿着一长溜斜山坡滑了下去。哪知道雪橇来了个人仰马翻,大家的脖子颈里灌满了雪,她们一个劲儿尖声叫喊:“再来一次该有多好!”其实,她们再也不会有这种勇气了。

这时候,她还嘴干唇焦地撺掇另一伙人去滑雪呢。她们兴高采烈,大喊大叫,互相投掷雪球,并且跟她说她们玩得真是太开心了,还希望不久再参加一次上山滑雪活动。不过,当她们高高兴兴地回到家里后,就说什么也不肯再把自己心爱的桥牌指南手册放下了。

卡萝尔这会儿好像有些茫然若失。肯尼科特邀她一块儿到树林子里打兔子,她觉得很高兴。她好不容易绕过野火烧剩下来的树桩和悬着冰凌的橡树,越过留下了兔、鼠和飞鸟爪印的大雪堆,在人迹罕至的树林里匍匐前进。当肯尼科特纵身一跳,站到一小丛矮树上,对准从里面跑出来的一只兔子开了一枪时,她禁不住发出一阵尖叫声。他穿着一件双排扣紧身水手外套,还有毛线衣和高筒皮靴,在这树林里显得更加虎虎有生气。那天晚上,她胃口特别好,吃了不少牛排和烤土豆。她用手指尖擦了一下他的护耳罩,不知怎的闪起了一星星火花。她一倒头就睡了足足十二小时,梦醒以后,还在念叨着:戈镇这个地方,是多么富饶美丽!

起床后,她看到阳光照在雪地上,闪亮闪亮的,简直睁不开眼来。她穿着舒适暖和的皮大衣,一溜小跑去了镇上。蔚蓝色的天空,炊烟正从铺满浓霜的木板屋顶袅袅上升,雪橇上叮当作响的铃铛声隐约可闻,人们见面时相互寒暄的洪亮声音,在稀薄而又明朗的空气里不时回荡着,到处可以听到富有节奏感的锯木声。这一天正好赶上星期六,左邻右舍的孩子们忙着劈柴,准备过冬。后院里,一捆捆木柴堆积成山。他们的锯木架就搭在后面的凹地里,到处都是锯下来的淡黄色木屑。那些锯木架的颜色是樱桃红,锯条的刃口上闪着蓝钢的光芒,从刚刚锯下来的白杨、枫木、硬木树、白桦木的剖面上还可以清晰地看出一圈圈年轮来。那些男孩们都脚穿防水靴,身穿镶有大颗珠母纽扣的蓝色法兰绒衬衫,肩披深红的、淡黄的或是浅灰的厚格子呢外套。

卡萝尔冲着那些男孩大声喊道:“今天天气真好呀!”她满面红光地走进了豪兰·古尔德食品杂货店,大衣领口上挂着一丝丝呵气后凝成的雪白的霜花。她买了一听西红柿罐头,仿佛它是极为罕见的东方果品一般,然后就回家去了。她打算在进晚餐时端上一盆西红柿炒蛋,叫肯尼科特大吃一惊。

户外照在雪地上的阳光,是如此令人炫目,以至于她走进屋子,看见门上的把手、桌上的报纸以及每一件表面是白色的东西时,都觉得那上面蒙上了一层令人眼花缭乱的淡紫色光辉。这时就像是刚放完了焰火,四周突然暗了下来,她的头在发晕。不一会儿,她眼前不再冒金花了,就顿觉心旷神怡,浑身充满了活力。她觉得这个世界委实是太美了,就伏在客厅里那张东摇西晃的小桌子上,直抒胸臆写起诗来了。她所写的,无非是下面几行:

天空晴朗,

阳光暖和,

暴风雨再也不会来到。

那天下午,约莫三点钟左右,肯尼科特下乡出诊去了,又赶上碧雅休息——她晚上要到路德会跳舞去。从下午三点一直到午夜,只有卡萝尔一个人在家。她翻阅了杂志上一些纯粹描写爱情的小说,觉得有些困倦了,就坐在暖炉旁边开始沉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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