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响起,是守卫端着换过的饭菜小心翼翼地进来。他轻手轻脚放下托盘,下意识看了殷采衣一眼,立时吓得低头。
真可怕——这脸色,被逼到某种境地的,就要不能忍耐的,坊里这阵子乱子是很多,不过凶手都抓到了,怎么坊主的脸色倒比牢里关的那位还难看?
不敢多留,他迅速退了出去。
静默了不知道多长时间。
殷采衣冷淡地道:“要我相信你,为什么昨天我来,你连辩解都没有?”
相从乍听见他再开口,似乎吓了一跳,又往里缩了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脸已是完全看不见了,声音也含糊:“多此一举,何必?”
“多此一举?”
相对的,她也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见这沉沉的一句重复,跟着后面一句反问:“那今天又为什么要说?”
抿了唇,不做答,因为不能答。说她因他一句无心关切惑了心神?冒失问出来,自取了这一辱,谁也怨不得,这一刀是她自己要挨的。
其实——眼睛酸得有点痛,相从努力在阴暗中睁大了,有哪一刀不是她自己找来的呢?所以,连怨恨的资格也没有的,说到底,不过情愿而已。
她不看殷采衣,殷采衣却在看她,一直听不到回答,看着看着,不知怎的便想到了红绿院那晚,抱着肩膀坐在床边一整夜的单薄身影。
……
时间流逝,相从维持着一个姿势,四肢酸麻起来,略略伸展开手臂的时候一抬眼,才发现牢里不知何时,只有她一个人了。
第八章 誓门的来去(1)
接下来几天,殷采衣的脾气愈加浮躁起来,类似那天拍毁桌子的举动屡见不鲜,沈忍寒在坊里那么多年,从来也没见他脾气这么厉害。心知是半月期限将至,惹得他心里烦躁,也不敢劝。
他们现在不过拿到一包煎根,相从充其量是嫌疑最大的疑似凶手,但是她若不肯招认,凭这么一小包毒不死人的药是不能拿她怎样的。再说要是三爷再存心偏袒,他们就更没什么办法,何况,风相从到底是不是三爷刻意安插进来的还未可知呢。
连着数日,殷采衣天天去地牢绕上两三趟,但看他出来时一次比一次难看的脸色就知道,次次一无所获。
沈忍寒小心地道:“这位风姑娘的心计也真是少见……”
“少见什么,”殷采衣不耐烦横过去一眼,“和度砂一样,全是自作聪明的笨蛋!”
沈忍寒无语,看他恨恨拍桌,“为什么我身边全是这些人!”
沈忍寒顿了顿,还是冒着风险道:“坊主,我去瞧过风姑娘两次,她脸色实在不大好,是不是伙食——”
“看三爷的面子不动刑已是从没有的待遇了,还要怎么样?”殷采衣冷冷斜眼,他身上那种风流含笑的气质这几日工夫消磨殆尽,一横眉都是股煞人戾气,面目再美好,也打了折扣。
沈忍寒闭嘴。
仅剩的两日流水一般逝去。
能用的手段都用尽了,相从那里毫无收获,别的地方也再找不出一点证据。
限期过后的这日正午,总斋使者如期而至。只是来的既不是之前来过的宫无释,也不是宫三,却是四大执事者中排行最末的宫四凤凌。
沈忍寒一边跟着殷采衣出迎,一边疑惑,“怎么是他来?四少主管消息传报,没听说他插手过别的啊。”
宫四常年在外,出了名的不管闲事,与各分行主事倒都熟识,沈忍寒也见过几次。
“去瞧瞧不就明白了?这个我也没想到。”殷采衣头也不回,打了个哈欠说道。
沈忍寒听着他轻松的语气,心内疑惑更甚。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忽然不太对了——冷了那么多天脸色的人,一下子像拨开满天遮眼云雾,完全恢复原来的随意自在,莫非哪里出了变数?
说话间到了前厅,厅正中,负手背着身而立的青年闻声转过头来。正午的光线十分清晰明亮,他一袭青衫,俊美的容色看去更加逼人。
殷采衣进门,拱手笑道:“些余琐事,怎劳四少大驾?”
“我也是这么觉得。”宫四笑眯眯点头,“不就毁了几棵花,三哥就在家跳脚了。采衣啊,该着你倒霉,偏要撞到他手里。”殷采衣也笑眯眯,“四少,不是几棵,两处加起来一共是几百棵。度砂算过账,我们全坊上下大概要吃三年的稀饭咸菜才能填补上。”
“这么惨?”
“账是这么算的,不过稀粥咸菜到底是谁吃,”殷采衣笑意不减,黑眸如潭,“还没定下呢?”
宫四感兴趣地看他,“找到替罪羔羊了?我就说,谁出事也轮不到你出。”
殷采衣弯着眼,摆摆手指,“错了,不是替罪羔羊,乃是罪魁祸首。四少来得正是时候,我算算,也差不多该到了。”
沈忍寒吃惊地站在一旁,看两人你来我往,殷采衣的精神明显判若两人,指点挥洒,一言一行带出的是惯常的悠然姿态,现在看起来,他几乎要觉得前几天这个人拍桌子摔椅子的那些举动都是出自错觉了。
“谁?你还请了客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