怛梨离开前,他是不信所谓因果的,但怛梨“死后”,他忽然开始没日没夜地想,这一切会不会是因他在料理那几个人时的手段过于残忍,满身罪恶,所以神才会抛弃他们。虽然他始终坚信那些人值得最痛苦的死法,但既然怛梨说他错了,那他必定是错了。
他做错了事,神知道怎样的惩罚能令他最痛,所以罚他失去了怛梨。
车祸后,宗恕对于顾显安排的一切检查都并未提出任何异议,他知道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在他身上看出了些许不寻常,并且正在试图寻找出答案。然而一切的检查结果都显示,他与任何一个普通人无异。
“我能最后问您一个问题吗,宗先生。”
宗恕颔首。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存在吗?”
顾显眼神虔诚,仿佛在他眼中,宗恕并不是他的主治病人和雇佣者,而是这世间或许唯一能为他指点迷津的神父。
一个曾被神授予长生的人却并不是神的信徒,一个科学家却并非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们彼此的身份和立场充满了矛盾,却又意外的和谐。
宗恕笑了,反问他:“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顾显脸上充满了矛盾而痛苦的神情:“如果神是存在的,或许我该劝那些人放弃长生的幻想和执念,平静地接受自然万物的生老病死”
“在你看来,神是什么呢,主宰人的生死?”宗恕在黑暗中望向一片虚空:“如果仅仅只是那样,那么你口中的那些人现在正在进行的研究同样也可以做到,迟早有一天。但你应该比谁都更清楚,那个世界昂贵至极。”
“你问的问题我无法回答你,但我确定的是,穷人的世界需要有人站出来,富人的世界才需有神站在那。你究竟是想要站出来,还是站在那,或许这问题该问你自己。”
***
宗恕下楼时,阿梨正和顾念在院子里吃三明治冰淇淋,阿梨一回头,才发现宗恕正站在别墅檐下,阳光如瀑,落了半身。
也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多久了,和顾伯伯谈完了事情也不来找她。
阿梨以为自己和顾念在一起又令宗恕不高兴了,忙将最后一口冰淇淋含进嘴巴里,在群摆上擦了擦手指上融化的奶油,像只偷腥的猫摇着尾巴讨好地朝着主人的方向跑过去。
宗恕不许她在人前和他表现得超出“叔叔侄女”的亲昵,阿梨便束手束脚地乖乖在他面前站着。她很喜欢看宗恕穿西装的样子,有一种近乎严格的秩序的美感,但在西装布料束缚的紧绷下,身体却反而更能呈现出澎湃的生命力。
“宗叔叔,我忽然觉得有点冷,我想回房间去添衣。”阿梨心猿意马,维持着表面的坦然。
宗恕眉峰一挑,瞬间便听懂了她的暗语,于是笑了下,那双半透明的琥珀色眼睛里盛满了阳光的碎芒。
真漂亮呀,阿梨看着宗恕的眼睛默默想着,心痒痒的,像被阳光晒得翘起来的被角。
于是刚一走进房间,关上门,她便忍不住踮脚在宗恕唇上偷亲了一下。
宗恕显然对这个吻始料未及,脸上的表情微怔了半秒,然后脱了手套,笑着抬手轻抚上她的唇角,“有只小馋猫吃了冰淇淋没有将嘴巴擦干净。”
阿梨做贼心虚地舔了舔自己的上唇,果然有奶油的甜香,她顺势在宗恕指腹上蹭了蹭,疑惑问:“宗叔叔,你不是没有味觉了吗?是怎么尝出来的?”
“只要认真感受,嗅觉和味觉其实是共通的。”
“真的?那你说说看,我吃的冰淇淋是什么味道的?”
宗恕伸手将她捉到身前,捏着下巴凑过去,舌尖撬开唇齿,细细品尝。
“香草味。”
阿梨已经不记得自己刚刚吃过的冰淇淋是什么口味的了,此时此刻,整个人都被宗恕身上淡淡的檀香气紧紧包围,全身心只沉醉在这一种清冷却又极具侵略性的味道当中。
“宗叔叔,谢谢你。”阿梨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宗恕认真说。
“你我之间不必说谢谢,养两只米虫并不是什么难事,就当是为你积德行善。况且再不济,他们也曾参与过你过往十八年的人生,那些钱就当是他们陪你长大的酬劳。”
宗恕握着她的后颈,手感像擎着温润晶莹的釉玉,他忽然暗自遗憾,若是在他从前双眼能看到时早些握到,雕观音像时必定能更加灵动传神,只是恐怕届时他雕完了,会舍不得卖了换钱。
“十八年,久得令我嫉妒,比起我,他们才更像是富有的财主。”
阿梨不满地嘟了嘟嘴:“是你自己不来福利院看我。”
宗恕哑然失笑:“怎么又说回这个了。”
“明明是你先说的,还讲不讲道理了?”
宗恕和她像一对普通小情侣相互打嘴仗,乐在其中,而后沉默了两秒,忽然郑重道,“阿梨,我们明天就回山上吧,我把从前缺失的时间全都补回给你,好不好?”
第60章
阿梨起初不知道顾知兄弟俩之间的把戏,刚一回到山上便又害怕又好奇地爬上屋顶,着急去看那只会说话的檐兽。她蹲在那只长相滑稽又乖张的狻猊面前,左瞧瞧右看看,伸手用食指戳了戳它的肚皮和眼睛,狻猊始终没半点动静。
“坏了,宗叔叔,是不是咱们在海市待得太久,它已经饿死了?”阿梨一脸疑惑看向站在檐下的宗恕,话音未落,忽然听见身旁“吼”的一声,吓得她原地摔了个屁股墩。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