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不答话,只是跟在他身边埋头往前走。
她不开口,景渊也无语。走了一段,小蝶才低着头说:“多谢。”——景渊一直走在她受伤的一侧,为她挡了身边来来往往的碰撞。这声“多谢”声音虽轻,也足够让景渊听见,他却无动于衷。
两人沉默许久,又许久……景渊瞥了身边的小蝶一眼,问:“你走路为什么总是低着头?”
“不低着头,怎么捡钱?”小蝶嘟哝着向前一扑。景渊以为她绊倒,急忙伸手去拉,小蝶却笑呵呵站起身,手心多了一枚大钱。
景渊的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还以为你是开玩笑……一文钱而已!这里人这么多,弯腰时被踩伤怎么办?”
“今天总算发生一点好事情。对了,捡到的钱一定要花掉,不然它会把荷包里其他的钱也带走。”小蝶喜滋滋把钱塞进荷包里,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要买点东西才行。”——分明没听景渊的话。
景渊心平气和地提醒:“捡到钱,应该四下问问是谁丢的,才对吧?”
小蝶有些沮丧地白他一眼,不甘愿地喊一声:“谁的钱掉了?”
——周围的人都摸摸自己腰包,摇摇头。“这里的民风真是淳朴!”小蝶满意地回头冲景渊一笑,自顾自晃到附近一个摊位,翻翻人家的布料,瞅准一块中意的,向小贩甜甜一笑,“大哥,这个多少钱?”
景渊见她刻意忽略自己,摇头笑笑去闲逛。他在小镇上溜达一圈,与辛祐在客栈汇合,安顿了行李稍稍休息,左等右等不见小风小蝶。约摸半个时辰后,他回到和小蝶分开的地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还在那个摊上,拎着那块布讲价钱:“大哥,这块布料的花色虽然时兴,但这种质地也太诡异——冬天穿凉,夏天穿热,春秋两季又容易脏——谁要啊?幸好你遇到我。我不挑剔,刚好可以凑合做件居家便服。我要是转身走了,你这块布的下场可就危险了……”
小贩几乎要昏厥——他还没见过这样的姑娘,不知道她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说她喜欢吧,偏要挑一堆毛病;说不喜欢吧,他有几次气得去抢,但她死不放手……在他脑子发晕的空当,小蝶嘴里还不停嘀咕:“我又不是要你亏本吐血!不过就是让你稍微让一点,让我心里舒坦点儿,干吗这么小气?做成了买卖,也是咱们缘分一场。一块布而已,难不成你还要拿回家过年?换了钱才是实在的嘛!”小贩终于含泪把布料递给微笑的小蝶……
小蝶接过找零,笑容骤然消失,嘟着嘴道:“大哥,这是宣乐年间的铸钱。质量差,我不要,你给我换成永平钱好不好?啊!这里面还有一个榆荚钱!换一个换一个。”她把一切都搞定,一回头,刚好看到震惊的景渊站在她身后。他伸出手摸了摸那块布,疑惑地问:“这真的是布?”——价钱实在低得令人唏嘘。
小蝶憋着笑,抱着那块布便走。
景渊于心不忍,在布摊上扔下一块碎银子。小贩急忙捡起来喊:“公子,您的钱掉了!”景渊笑笑:“给你的。”小贩不解:“那位姑娘已经给过布钱。”“那么少,你不吃亏?”“少也是愿买愿卖。您扔下一块银子,算什么呀?”小贩把银子塞给景渊:“生意不是这样做的。”
景渊沉默一下,说:“就当我谢你。”他看看小蝶的背影,低声说:“很久没见到那人这样子。”“我是卖布的,又不是耍把式的!”小贩反倒生气了。“你赶快拿着银子
19 醉酒
第二天清晨,小蝶的心情坏到极点。头天夜里她只有一肚子尴尬。随着时间推移,这股怨气开始反噬,让她陷入自我厌恶的低谷。
辛祐敲开门时,看到一个和平常不一样的小蝶:眼睛周围糊着淡黄色的药糊,似乎是消除黑眼圈;脸色苍白,肯定是一夜没休息;声音低迷虚浮,没有往常的爽利。“你们先走。”她晕晕沉沉倚在门边,迷糊地摆摆手说:“我随后追上。”
辛祐皱了皱眉。他昨晚听到他们兄妹起了争执,还以为不会出什么大事,看来是估计错误。“小蝶,你还好吗?小风呢?”
“不知道。”小蝶揉着疼痛的脑袋,哼哼着坐到桌边。“你们先走吧,我等他。”
“等?”辛祐深深看了小蝶一眼:“他会回来吗?”
小蝶没回答。沉默了片刻,她说:“要是我走了,他想找我和好也找不到了。”
她执意在客栈里等了三天,没指望别人陪着她一起等,但谁都没离开。没有人问这对兄妹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是好像每个人都知道。小蝶难以启齿,爽性不去解释。第四天,她拎着包袱,满怀歉意对月怜兰惜两姐妹说:“我不能去北风堡了。我得去找找我哥。他走时负气,我总得做点什么。”
月怜一听就摇头:“你要是觉得追上他有用,第一天晚上就追出去了。三天过去,你到哪儿找他?找到他又该说什么做什么?如果你去追他,不是为了让他好受一点,而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何必追上去让他再难过一次?”
她一口气就把小蝶三天来翻来覆去的想法全说出来。小蝶听完,紧紧抱着小包袱,更加不知所措。
月怜的口气冷峻:“你不想跟他一辈子,却想他一辈子跟着你,远走高飞也会回来找你。即使他不回来,你也要主动出击把他拴住——这不是太自私自大了吗?我要是小风,这一次不会希望你追上来。”
小蝶被她说得抬不起头,惴惴地为自己辩解:“我只是不希望他觉得,有他没他对我来说无所谓。他是对我很重要的哥哥……跟自己说一句‘他早晚会想通’然后没有任何行动——这样就好吗?”
兰惜连忙上前打圆场:“小风哥哥是个大男人,走过千山万水,又会易容术,没什么可担心的。你就不一样了——没准还没找到他,你先撞上一个报仇雪恨的黄道吉日,死在无名氏的暗箭之下。”她说着夺下小蝶的包袱,“我想,你还是先去北风堡。”
“路上还可以想想清楚,你是不是真想把小风找回来。”月怜淡淡地说。
小风的离开让旅途变得沉闷。这天晚饭,小蝶破天荒点了一壶酒——以往只有小风喝酒。他不在的时候,小蝶才想到尝一尝他喝过的酒。每个人或多或少有些怀念桌上的酒气,你一杯我一杯分了一壶又一壶。
小蝶一沾酒,牢骚就变多:“我真是不明白——普州明明有一个自称易天的人,有仇有怨的不去找他,偏要来找我!是他不好惹,还是我长得特别欠揍?”
月怜笑了一声,说:“这跟好不好惹无关。人们心里有一个易天的形象,普州那家伙的所作所为并不符合。大多数人并相信他是真正的易天,没人lang费时间陪他玩报仇。你母亲虽然早就退隐到深山里,可她当年跑江湖的信誉还在——我们都相信她不会说这种谎话。更何况,易天的私生女出现,比易天本人重现江湖更吸引眼球——大家对易天的行事风格耳熟能详,就算他重现江湖,很多人都能预测他会怎样去行侠仗义,反而没什么期待。但你是个崭新的角色,你的一切都让人拭目以待。依我看,你在《江湖月刊》头版上的生命力还很旺盛。”
“我不是私生女。”小蝶摇着空酒瓶抗议完毕,又打开一瓶新酒,嘀嘀咕咕道:“某人的爹比我爹仇人多好几倍,就因为身份没泄密,他还可以任性地到处乱跑……嫉妒,嫉妒!”
兰惜想安慰小蝶,想来想去没找出合适的话,只好说:“虽然他总是自己笑得说不下去,从没有从头到尾讲好一个笑话,但连他那副样子也看不到,还是让人有点……”小蝶听了,神情更加郁闷。辛祐看看她的样子,斟满一盏酒递给她,讷讷地开口:“跟小风在一起,他一定能让你笑呵呵过一辈子。”
“我从来没觉得,一辈子嘻嘻哈哈就可以满足。要是想嘻嘻哈哈过日子,每个月买一册《最新笑话增补》不就行了?可以随身携带还不会丢下我远走高飞。”小蝶酒品差,舌头已经不太利索,牢骚却只增不减:“以前我奚落兰夫人给自己找了三十九个义兄弟撑腰。现在才知道,这是一门高深的学问——我只有一个哥哥,就闹到这地步。兰夫人能与三十九个兄弟相安无事,简直是处理人际关系的天才。当她的女儿,一定能省很多心思。”
月怜和兰惜却不约而同地重重叹了口气。小蝶知道兰惜想当江湖说书人的志愿受到反对。但月怜无论怎么看也是一名模范女儿,她也唉声叹气,实在让小蝶无法理解。
月怜仰脖喝尽杯中酒,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问:“你看我的衣服好不好看?”小蝶不假思索地说:“当然好看!”月怜今日穿一件绣黄花的白衫,下面一条纫着紫花瓣的绿裙。小蝶从没想过这种搭配。但那黄色、白色、绿色、紫色恰到好处地配在一起,在月怜身上怎么看怎么顺眼。
月怜又痛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