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担心什么?她是周小蝶。”月怜看一眼小蝶,含笑道:“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嘴角流血,却笑着说,再糟的事情放在面前,她也要笑,因为她知道——她一定能迈过那道坎。”
景渊没有看身边溜走的月怜兰惜和老汤,直直地望进小蝶眼睛里,问:“那么……我喜欢上这个女人,究竟是一件多糟的事情呢?”
小蝶叹口气,指着路边一块大石头说:“坐下说吧。”
风声转大,仿佛老天也派来使者偷听这一刻对话。小蝶看着树梢之间的天空,渐渐变得无比平静。
“我有很多自豪的事情——我会配很多药,治很多病。我十六岁离开家养活自己,而且可以坦荡荡地说,我谋生的手段光明磊落,每一文钱来路正当。我认识很多聪明、有本事的人。我到过北风堡,给武林盟主的第四十个义兄治过病。我和当世最擅长配毒药的人交过手。”
她说这些的时候没有一点羞赧,说完了却开始忸怩:“可我的性格,不是一样让我自豪的东西。我没打算改变,因为怕改变之后,我不仅不喜欢自己,甚至不认识自己。明白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开始准备一辈子独身——现在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景渊慢悠悠地问:“你明知道自己嫁人前景不明朗,为什么拒绝小风?”
小蝶咕哝几声,说:“害怕独身,向不想嫁的人妥协,对他不公平。而且,想一想总觉得这比嫁不出去还悲惨。”
“你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呀!”景渊代她喟叹。可小蝶本人很乐观,她很开朗地拍了拍景渊的肩膀:“这还用问?你又不是不知道,做我们这一行,越老越吃香。你不用替我发愁。就算我混不下去,还可以隐居山林,当一位特立独行的一代怪医。若干年之后,人们都会传扬,在某个深山老林里面,住着一位神奇老婆婆。只有大风大雾大雪大雨的日子,她才会现身治病救人……”
景渊不禁低下头笑了:“听起来像月黑风高夜出来祸害的老妖怪。”他看着她安然的脸庞,微微一笑说:“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地方。”
“咦?老妖怪有什么招人喜欢?”
“这就是周小蝶。”景渊坦言:“你知道什么样的表现招人喜欢,可你不去刻意伪装。你知道什么样的话讨人欢心,可你不会违心去说。很多人想做一个真实的自己,但现实总让他们对自己说一句‘无可奈何’,然后背道而驰。而你,永远不会让‘无可奈何’四个字妨碍你做一个很真的周小蝶。”
他悠然说:“看到你的时候,永远看到一个真实的你,不是一张难以捉摸的画皮——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喜欢你的感觉。”
小蝶越听越脸红,最后深深地呼吸,尽量平静地回应:“感觉是一种迟早要消失的东西。我没法把自己的一辈子,寄希望于你的感觉可以长久一点。”她想了想,提议道:“我要为我娘戴孝三年。你说,我们定个三年之约怎么样?”
“三年?到时你多大年纪?”
“我是女人,我不怕,你怕什么?”小蝶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年纪有什么问题,但是景渊的神气让她失去戏谑的心情。“三年之后你嫌我老——别来。我会松一口气,庆幸今天没有做一个让自己后悔三十年的决定。”
“好。我们就这样约定。”景渊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在她手心放下她的掌门玉环,说:“只要三年之中,有一件关于我的事让你忍不住笑,仔细想想觉得这事平淡无奇,却一而再而三地微笑。或者,只要有一次梦到我,醒来时觉得梦里发生的事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仍然把梦记得清晰——那时不许再对你自己说嫁不嫁人都无所谓。”
24 插曲
三月二十三,滕城大集。
腾城地处北方,最负盛名的就是三、五、九月的大集市。滕城大集没有列入天下十绝,一直被当地人引以为憾。多数来赶集的百姓只是凑热闹,但其中少数懂门道的,都在救死扶伤的医药行内相当有名——不错,滕城大集的主打戏是“卖药材”。
与往年的情形不相伯仲,今年的大集摊位多、人气旺,熙熙攘攘。单看那些赶集的人,就让人眼花缭乱:胡人的宝饰在古怪的衣衫上闪闪发亮,草原健儿的高头大马威风凛凛,长白猎户成群结队保护着装人参的木箱……甚至戴着繁复银饰的苗人,也来这北方大集淘宝。
想保证这样的集会秩序井然,少不了要靠乡亲们自发组织起来维护治安。而常年坐镇滕城、经手各地药材、在本地颇有威望的许老爷,自然就是乡党之首。此刻他正坐在滕城最大的酒楼“快意阁”中,陪一个年轻人喝酒。
许老爷年过半百,一向大说大笑,大呼大叫,精神矍铄。此刻他却有些心不在焉,不住用眼睛瞟楼下的集市。他对面那个穿了一身葛衫的年轻人反而气定神逸,不紧不慢地喝酒吃菜。
忽然,许老爷眼睛一瞪,伸直脖子指着楼下低呼:“来了——就是这个人!”
年轻人若无其事地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个青衫公子。对方的面目被斗笠遮住,正在和摆摊的胡人讨价还价。那胡人不住摇头,看来这笔买卖有难度。
“这小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眼睛着实歹毒。能从众多摊位里一眼挑出好东西,当然是种值得自负的本事,但滕城大集历来的规矩就是‘给多不给少’——人家千里迢迢来这里卖药材,辛苦钱总该有几个。他却杀价杀到让人吐血。大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