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了的 ?明日皇上传你问话,我跟你一道去,替你打圆场弥缝儿不就结了 ?……”魏忠贤这才心中稍安。
第二天客魏二人刚吃过早饭,乾清宫的一个内侍前来传话,说皇上召见厂爷。魏忠贤盯了客氏一眼,抬脚跟着内侍走了。客氏换了一件衣服,也紧随着去了乾清宫。
客氏进了西暖阁,一眼瞅见朱由校坐在龙床上,王体乾正跪着念杨涟奏疏,而魏忠贤一付可怜兮兮的样子,跪在王体乾一旁。王体乾不愧是魏忠贤的一条狗,他读杨涟的劾疏避重就轻,省去了许多“要害”的词语,皇上本来就认字不多,听王掌印连念带讲,仍有许多不明白之处,不过他倒是听懂了第十四条大罪中的“用立枷枷死皇亲家人数命”这句话。猛然,他想起了不久前有个言官,也曾参劾过此事,便质问起魏忠贤:“前日有个姓沈的科道官,参你立枷害人一案,你如何解说 ?”
魏忠贤平日伶牙俐齿,此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才能开脱,沉默了瞬间,突然他号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说:“皇上 ,外边有人设计诬害奴婢,并且诽谤皇爷……”
皇上头一次见魏忠贤哭得这么伤心,不免动了恻隐之心,他联想起自己母亲王才人去世后,自己孤独无依,全仗老魏关怀服侍,心中的怒气顿时减少了许多。
此时,站在一旁的客氏发话了:“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皇上不记得父皇的遗言啦,先皇不是说过老魏这个人‘内侍忠直,独此一人’,那皇上还有什么犹豫不放心的 ? 甭听那帮子言官的一面之辞,他们专会无事生非,怪不得神宗皇帝不待见他们,说他们整日装神弄鬼!……”
客氏的一番话,就像一位母亲在好言好语规劝儿子,既入理又亲切,皇上句句听得入耳,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平和了。
魏忠贤瞅见皇上气消了,便装出一付委屈的样子,说:“请皇上免去奴婢厂臣一职吧 !奴婢今后再也不敢执掌东厂了。……”
皇上笑了,指着他说:“你依旧干你的差事,嘻,像个小孩子赌什么气呀 ?”说完眼睛转向了王体乾,说:“杨涟此疏捕风捉影,门户之见,大胆妄为 !朕传谕命大学士魏广微,拟旨切责杨涟。”王体乾忙高兴的答应说:“奴婢领旨 !”
魏广微与杨涟本无芥蒂,且素无往来,今日奉旨切责杨涟,他便找来杨涟的奏疏,从头到尾细读了一遍,发现文中有“门生宰相”“苟图富贵之徒”“依托门墙”等语,心知是在讥讽自己,顿时不悦,进而羞恼成怒。他忖度再三,决定抓住疏中指控魏忠贤残害后妃一事,大做文章,以臣子不该随便议论后宫事作为罪名,申斥杨涟。于是他拟旨写道:“朕自嗣位以来,一切政事都是朕亲自裁定,大权何从旁落 ?至于中宫、皇贵妃并裕妃之事,宫禁严密,外廷由何透知,何况没有指实 ? 疏中大谈毒害中宫及贵妃皇子等语,纯属捏造,其目的是屏除朕身边的人,使朕孤立于上,哪里有忠爱之心 ?”接着指责杨涟为求取忠直之名,恶意滋事。最后强调本打算逐款追究杨涟罪名,考虑到时下多事,朝廷不宜纷扰,“姑且不论!” 。在圣旨结尾警告支持杨涟的人,“大小各官,不得随声附和,有不遵的,国法具在,决不姑息。”
就在魏广微写旨的同时,魏忠贤授意一心投靠自己的刑官徐大化,替自己写了一份《抗辩疏》,疏中大谈魏忠贤的功劳与忠君之心,虽仅仅百余字,却写得妙笔生花,皇上朱由校听王体乾读过后,十分欣慰,特下诏书勉励。
魏广微拟的圣旨与魏忠贤的自辨疏一并发到了内阁,叶向高读了魏忠贤的《自辨疏》,大为惊讶,对一旁的阁臣朱国桢说:“宦官是写不出这精彩文章的,必是通内的外廷高手代写的。”接着,他把魏广微拟写的圣旨也读了一遍,在上面签了“姑不究”三个字,算是保护了一下杨涟。
之后,他对朱国桢说:“这魏忠贤不同于前朝的刘瑾,刘瑾私制龙衮蟒袍,蓄谋登基做皇上。刘瑾专权时,朝中好人逐之一空,眼下我朝还没严重至此,你我这些正人善类不还健在吗 ?退一步说,今日魏忠贤羽翼已成 ,又有客氏相助,其势可以拔山,与他较量,难料胜负?不如静观其变,再伺时而动。”朱国桢是万历十七年进士,持身一向端正,平日辅助叶向高,对朝中正派官员多有保护,听了叶的一番话,颔首赞同。
就这样在客氏王体乾等人的帮衬下,魏忠贤总算侥幸的混过了关。一天,冯铨来登门拜访,如今魏冯二人已认了宗,成了本家,彼此几乎无话不谈。魏一见到小冯,就咬牙切齿地骂开了东林党,说:“东林要杀我 !”冯铨附和地说:“东林不仅要杀魏公,还要杀我、杀家父 !有个御史叫周宗建,巡按湖广,上疏纠弹家父,还是那件临阵脱逃的事儿,旧帐重提。这周宗建缪昌期,还有杨涟都是东林的急先锋。”
魏忠贤恨恨地说:“我听说这杨涟与周缪,都是南方人士,凭着他们那一套言论,蛊惑人心,耸天下听,自认为有名望!即使被判有罪,最多落个罢官削职,我盘算过了,不杀此辈,不足以扬威天下 !”
冯铨告诉魏忠贤,外朝大臣不值得多虑 !那东林都是些不谙世故的读书人,天天鼓吹气节、操守,那能升官发财当饭吃吗 ?魏公要想镇服他们,非得动真格的,下一步可劝皇上行廷杖,或是兴大狱,杀一儆百!何况他们东林党也不是铁板一块,听说在杨涟上疏一事,叶向高同缪昌期杨涟就有分歧;还有那赵南星,与叶的主张也大不同。……
魏忠贤插话说:“那叶向高对我还算客气,不像其他东林个个对我横眉怒目的!”
六
魏忠贤高兴得过早了,他没有想到他的那份《自辨疏》,会招致了朝臣的普遍不满,从而掀起了一场百名官员齐上疏声讨魏忠贤的大规模风潮。
首先是御史李应升。他原本想代杨涟受过,由自己上###魏阉的第一疏。当他得知杨已在会极门投了疏,其内容比自己拟就的“魏忠贤十六大罪疏”还要丰富,便改变了主意,当夜重新草拟了一篇《罪珰巧遇护身,明主不宜分过,谨直发其欺君之罪疏》,以声援杨涟。在疏中他写道:参魏忠贤二十四大罪,此非扬涟一人之私言,通国之公言也。忠贤不能自辩,而皇上反代之辩,宫墙之间,能无隐患 ?因此忠贤一日不去,则陛下一日不安,为皇上考虑,不如令其引退以保全其性命。……李应升本想趁早朝时,把奏疏交给皇上,没料想皇上连日免朝,他只得把奏疏送到千步廊以西的通政使司衙门。
在通政司门前,李应升意外地遇到了魏大中。魏也是来送奏疏的,他的疏题是《合词请纳宪臣之忠以除逆珰疏》。疏中魏大中坦言说:杨涟上疏也是我的心声,皇上应按照宪臣(指杨涟)之言,治忠贤之罪,斥客氏回外宅。接着他反驳了魏广微拟旨中的观点,“陛下说宫禁严密,外廷如何知道?臣以为世上没有做了坏事,而他人不知的 ?古人枚乘说过若想人不知,不如不做。”最后魏大中大呼客魏一天不离开,客魏党羽将一天多似一天,那陛下可就真要孤立于上了!
紧随李魏上疏得还有黄尊素。他在《劾奏逆阉魏忠贤》一疏中痛心地喊出:普天之下有大政归阉人,却能出现的清平世界吗 ?今忠贤不法之事,廷臣已揭露无余,陛下若不早断,那忠贤必不会收其已纵之缰绳,而净涤肠胃 ? 如今他们的堡垒已十分坚牢,造成的危害谁也无能为力 ,眼下言官的弹劾尚不能挫败他,日后即使动用武力也很难 ,臣为社稷谋画,立即撤掉忠贤厂务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