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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第1页)

日夜包围沈鲤的府第……

沈鲤生性率直,面对沈一贯的###,他气愤难平,一次在内阁大堂对着沈一贯吼开了:“这妖书,如果真是我造的,我当死于西市(指菜市口刑场),绝不自尽!”他深感处境危难,为了表示自己的清白和忠心,便在内阁自己直房中,供奉了一面“一天启圣聪”牌,每早焚香致礼。牌上书写“天启圣听,拨乱反治”八个大字,下面列有“天戒民穷十事” ,即皇上需要着手做的十件事:一谨天威、二恤民穷、三开言路、四发章奏、五补部院大臣、六补中外众官、七启用废弃官员、八照例考选、九释放冤狱、十撤税盐。

沈一贯听说此事后,还偷偷去看了一次,他心生一计,向皇上进谗言说:“沈(鲤)阁老天天诅咒皇上!” ,皇上觉得奇怪,便命令太监去内阁取来沈鲤写的“一天启生聪”牌。他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自言自语说:“这哪里是诅咒语呀?”随即又让太监放回了原处,但他心中对沈鲤所列十事,却明显表示了不满。

沈一贯嫉贤妒能,大搞党同伐异,与他一生以才能自诩、又唯我独尊有很大关系。他擅写诗词,尤以七律《山###中》为人称道,其诗云:“最是山###可怜,青蒲白鸟浴晴川。一奁水镜疑无地,九叠山屏直上天。向浦歌声春社鼓,隔江灯影夜渔船。谁能乞得君王赐,不戴皇冠(道冠)已是仙。”诗句清丽景致如画,无怪乎有人评他“相业不足言,诗笔颇擅词藻” ,说他相业不值一提,就包含了他在妖书一案中挟私报复,毫无宰相肚量的表现,即使在浙党内部,也曾遭到一些人的非议。

至于说到“妖书” ,其议论的事情也并非空穴来风,皇长子是万历二十九年册立太子的,三十年的正月,万历皇帝下诏书命太子朱常洛,到文华殿西厢房继续上学读书;而仅仅过了两天,万历皇帝又下诏书命福王(郑妃所生皇三子),到武英殿西厢房上学读书,两个王子,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平起平坐,不由得让人生疑:“皇上究竟是何打算?”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章 东林书院(一)

东林书院的修复,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

顾宪成重修书院,是依据了二十年前原吏科给事中邹元标的一份上疏,疏中建议前朝先贤创办的书院,或本朝敕建的书院,凡被拆毁者,都应恢复。邹元标的上疏,是针对万历初年首辅张居正的###书院令所发。张居正曾给各地的提学官下令,不许创办书院,并斥责讲学是“别立门户,聚党空谈” ,于是天下书院纷纷被毁。因张居正已死,皇上对邹的建议也就默许了,顾宪成就是利用这一点,公开倡修东林书院的。

四月,顾宪成正式向无锡知县、常州知府呈状,请求重建东林书院,他在《请复东林书院公启》中写道:“某等潜不自量,打算相与共图兴复,考虑到修祠堂可以推崇先哲的美好风范,那么程朱道脉就可以延续;办书院可以有助朋友的相互切磋,那么孔孟学脉就可以延伸,所关重大如此……”末尾还表达了自己急切与恳切的心情。

顾宪成的倡议,很快得到了无锡县常州府以及江苏省各级官员的赞同和支持,大家纷纷捐银赞助。计有无锡县捐银三百零七两,常州府一百两,江苏巡抚周怀鲁三十两,苏松兵备道六十两,其他如江苏抚按、学院、盐台、地方绅士也都捐了款,此外顾宪成捐银一百二十两,他的三个儿子和女婿及宪成的弟弟顾允成,也捐了钱,再加上高攀龙筹措到的三百两资金,共一千余两,顾宪成估算收支相差基本持衡。

修复工程是四月十一日开始的,至九月九日竣工,前后仅用了五个月。

东林书院位于无锡东门内,大门朝南,东南两边临河,河上有木桥,水面上风帆片片,岸上柳枝飘拂。北面与市区接壤,却无车马之喧。站在书院门前石坊下远眺,西边是风景秀丽的惠山,东边是耸立的城墙。步入院内,古柏参天绿树成荫,石舫长廊清静喜人,池中种有荷花,红鲤鱼在水中轻游。东林书院共占地二十亩,是一个左庙右学的格局,左边建有道南祠,内供书院创始人杨时的神位。右边是一系列的讲学建筑,包括丽泽堂、依庸堂等讲堂。

开学在即,顾宪成决定乘船北上淮安,与漕抚李三才会晤,一同商定有关书院的办学宗旨、会讲的时间内容及教师的聘用等重大事宜。当他到达淮安时,已是晚饭时分,李三才先请他用饭。顾宪成瞅见桌上仅三四盘菜,且内容平常,他以为主人一向节俭,没料到第二天午饭,餐桌上一下子就摆上了十几盘精美的菜肴,有“兰花鲍鱼”“竹叶蒸鸡”“八宝葫芦”“蝴蝶蒸饺”等一水的淮扬菜。顾宪成一脸的惊讶,用筷子头指了指李三才,说:“道甫,你这是——,昨晚与今日天壤之别,哈!”

李三才豪爽一笑,说:“泾阳,你还不了解我,我是存不下钱的 !我交际广,花钱如流水,常是捉襟见肘。近来又迷上了古董,对啦,前天我刚淘来一件‘剔彩双龙长方盒’,是宫廷制品,四边雕着缠枝花卉,花了不少银子。顾兄, 昨晚多有怠慢,今天聊以补偿,来,我先敬你一杯。”

饭后,二人促膝而谈,先是议论了一番办学宗旨,顾宪成胸有成竹地说:“六个字:读书——讲学——救国” 。李三才赞同地点点头。顾宪成解释说:一个人若在朝廷做官,念头不在纠正朝廷和君王的失误上;在地方上做官,念头不在造福百姓上;在林下水边讲学,念头不在救世上,君子不齿也 !

接下来两个人商定了会讲时间和会讲内容。时间定为每年一大会,安排在秋天;每月一小会,进行三天。至于会讲内容,顾宪成提出以《四书》为主,李三才补充说还应辅以一些贤君贤臣的事例,如唐太宗魏征诸葛亮王安石等。二人都主张学以致用,特别是顾宪成,他从自己二十年的讲学实践中,深感程朱理学的某些内容崇尚空谈,他对李三才讲,学问通不得百姓日用,便不是学问 !李三才颇有同感,他建议应由“学宗程朱” ,转向崇尚“实学” 。在培养目标上,两个人观点一致,都认为应造就一些气节之士,如于谦,粉身碎骨都不怕,只留清白在人间;如弹劾严嵩的杨椒山,扶国纪而明人伦,虽身死而不惜 ?随后,顾宪成提及师资一项,他说:“书院由我和高攀龙主讲,还需请几位外面的饱学之士。”李三才笑了,说眼下就有几位,如邹元标和赵南星,他二人的学问道德,你是最清楚不过了?还有一位,原礼部侍郎孙慎行,是你们这里常州人,极有学识的,他们三人都是难得的人才!顾宪成也笑了,说了句“我倒是舍近求远了。”

之后,李三才问起书院日常经费的来源,顾宪成仿佛成竹在胸,他说:“道甫不必多虑,书院有基田六亩,园田十亩,算作院产;另有士绅们新捐学田二百亩,足可维持。”此时李三才突发奇想,他问顾宪成:“可曾拟好了院歌 ?”

顾宪成开始一怔,随即恍然大悟,拍了一下手掌,说:“我倒把这事给忘了!院歌是必不可少的 。我看,干脆就用龟山先生的那首诗做院歌,你看如何?”

李三才说:“你是说先生游庐山东林寺,写的组诗《东林道上闲步》吧,我看第一首最好。”

顾宪成赞同地点点头,随口吟出了这首诗:“寂寞莲塘七百秋,溪云庭月俩悠悠。我来欲问林间道,万叠松声自唱酬。”

两个人议完了正事,接着随便聊起了朝中之事,顾宪成脸上平添了几分忧色,说:“皇上怠政,矿税死灰复燃,边疆渐危,民不聊生,你我读圣贤书,为社稷臣民,岂有不担忧之理 ?道甫,在我们一群人中,你算个豪杰,可有什么济世的良策?”

李三才属于那种举重若轻的人,他含笑对顾宪成说:“皇上虽说十几年不上朝,但大权还是独揽,他饱读文史,不傻也不愚,眼下还没到大厦将倾的地步,只是浙党沈一贯包藏祸心,不可不防。”

顾宪成听了李三才后面的一句话,自然联想到郭正域和沈鲤,他对李三才

说:“道甫,你还记得郭正域遭沈一贯陷害,我曾写信给你,请你出面保护郭大人 ?……”李三才忙说:“记得、记得 !没想到我写给沈一贯那一封信,还真管用了 !”顾宪成继续说:“不久前我又给归德公(沈鲤)写了封信,劝他提防内阁中的小人,他仿佛不太在意,我是担心他吃亏。”

李三才摆摆手,宽慰宪成说:“归德公无妨。皇上对他有好感,沈一贯奈何不了他?咱们这位皇上显然是贤奸杂用,不过,他还是愿意用那听话的、唯唯诺诺的,像申时行王锡爵。泾阳,只是刚才你称我为‘豪杰’,实是不敢当!”

顾宪成笑了,说:“敢当,敢当!我是见贤而思齐,十年前在京城为官,与邹元标相处,发现他在浅显之处看得深;与魏允贞相处,发现他在压力面前仍能我行我素;与赵南星相处,发现他比别人看得远;与道甫兄相处,发现你能小中见大,于细微处见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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