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由于偏爱营造漆画,经常浏览一些画册,此时竟脱口而出,“湖是西湖,塔叫雷锋塔;堤是何人造,朕不晓得?塔画得有气势,只是这湖水怎么看,也不像活水 ?”
魏进忠忙逢迎说:“皇上圣明!奴才眼拙,倒没看出这水画得不像。”
朱由校一时高兴,说了句“随朕来 !”便带着魏进忠进了他的乐园——木工房。皇上指着一架自己亲手雕刻的屏风,对魏炫耀说:“你仔细看看朕做的屏风,比你送的那个如何 ?”魏进忠凑近瞅了瞅,这屏风果然精致喜人,在盈尺天地中刻出了许多人物花鸟,和飞禽走兽,就跟真的似的。魏赶忙连声夸赞说:“比起奴才送的,皇上这屏风算是天上的精品了。” 朱由校笑嘻嘻得意地说:“朕这屏风,要卖一万银子,你去寻个买主,看有没识货的 ?”魏进忠满口答应。
朱由校站在那里,仔细瞧了瞧魏进忠的一张脸,见上面满是皱纹,两鬓已是白多黑少,知道他已是年过半百之人。回想起八年前,自己刚十岁,魏进忠就调来慈庆宫,为自己和母亲办膳,母亲王才人死得早,多亏魏进忠体贴照料,自己才不感到少年孤独无靠,回想起这一切,一股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朱由校情不自禁说:“进忠、进忠,卿对朕是一百个尽职尽忠,朕真该好好赏赐你!”
魏进忠听了忙跪下磕了一个响头,说:“有皇上这句话,奴才就心满意足了。奴才心甘情愿服侍皇上一辈子 !”
朱由校想了半天,该赏点什么呢 ?最后他拍了一下巴掌,说:“干脆,朕给你改个名字,进忠改成忠贤,又忠又贤,改得好吧 !”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九章 东林盈朝 (一)
一
阁臣刘一燝、沈搉相继离职,首辅叶向高向皇上提出增补阁员的建议,朱由校同意了。叶与吏部尚书张问达商议了一番,决定推出三位贤人,首列礼部尚书孙慎行,另两位是礼部侍郎朱延禧和朱国祯。孙慎行讲学东林多年,且为人端直,对福王归藩屡次改期之事,时任礼部侍郎的孙慎行对叶向高说:“此事不了,某与公当拼一死 !”他曾几次上疏追论“红丸”一案,要求严惩前首辅方从哲,对此朱由校一直持有异议,皇上曾在孙的上疏中批道:旧辅方从哲平素忠慎,李可灼进红丸,本先帝意,卿言虽忠爱,事属传闻。批语说得虽委婉,但皇上的内心却反感起孙慎行。当他看到吏部报上的新阁员名单,头一名便是孙慎行,便不假思索地抓过红笔给划掉了。至于朱延禧和朱国祯,皇上对他二人印象不深,倒是无可无不可。
魏忠贤听说此事后,倒是动了心思。他想这后宫是自己与客氏当家,说一不二。他与客氏曾有个约定,若客氏出宫回家,魏忠贤就留守宫中;反之,魏如外出,那客氏必严密监视宫中动静。宫城内是他二人说了算,可外朝呢 ?尤其是内阁中,竟无魏忠贤的一个心腹 ?就连个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他寻思半天,心说何不趁这个机会,在内阁中安插几个自己的人,作为羽翼 。
安插谁呢 ?他扳着指头数了数,有个人最可靠,他就是礼部尚书顾秉谦。顾是去年投奔自己的,魏忠贤就喜欢他那亲热劲儿,顾曾对魏说过:“我本来想认公公做父亲,又怕你老不喜欢我这白头儿子,干脆让我儿子来拜,做个孙子吧 !”魏忠贤听后心花怒放。还有个人跟自己来往密切,他就是同乡同姓的魏广微。魏广微虽说是忠臣之后,现任礼部侍郎,广微可不像朝中那些道貌岸然的大臣,整日眼睛朝着天,从不正眼瞧自己;魏忠贤心中清楚,那魏广微巴结自己,肯定有所图,俺俩眼下是相互利用! ……
魏忠贤物色好两个人选,便去乾清宫游说天启皇帝。他见到了朱由校,先不提顾魏二人入阁的事,而是兴冲冲告诉皇上,说那架人物花鸟屏风有了买主,人家答应出一万银子,朱由校听了,顿时喜形于色。这时魏忠贤才亮出了底牌,他献殷勤说:“奴才这两天,瞅见皇上正操心添补阁臣的事,奴才斗胆给皇上推荐俩人,一个是顾秉谦,人品极好;还有一个是魏广微,其父是赫赫有名的山西巡抚魏允贞,民声极好。不知皇上中意不 ?”朱由校正在高兴劲头上,登时就满口答应了。
叶向高得知皇上划掉孙慎行不用,却私下同意顾魏二人入阁,认为这种做法有违程序,便两次上疏要求皇上遵照祖制,依照廷推即九卿与科道官会议推荐的名次,点用孙慎行,然而却遭到了朱由校的拒绝。
这样一来内阁大堂可就热闹了。新入阁的顾秉谦朱国祯朱廷禧魏广微,与原先的五位阁老叶向高韩广何宗彦朱国祚史继锴,共有九人之多,一时人满为患,据说连座位都摆不开了。
初春,魏忠贤的新第落成,地址就在箔子街,与客氏比邻而居。魏府门额上大书“肃宁府”三字,以示不忘祖籍“肃宁”之意。新第堪称豪宅,富丽奢华不亚于王府,魏忠贤对侄子魏良卿说:“我老了!百年后这所大宅留给你享福吧。”魏良卿原在农村种地,如今摇身一变,也成了锦衣卫的五品官儿,他很会讲话,奉承说:“叔叔无病无灾,有享不尽的福,侄儿往少了说,叔叔能活到百岁。”魏忠贤哈哈大笑,夸奖魏良卿说:“我看你比奉圣夫人(客氏)那个蠢儿子出息多了!那个胖子侯国兴,除了吃就是睡,对人说不上三句话,就呼噜呼噜睡死过去了。”
魏良卿与言官郭巩熟悉。郭因沈阳陷落后,力阻起用熊廷弼,被皇上降职,外调到陕西任按察司知事,后熊廷弼入狱,郭巩托人走关系,又调回京城任给事中。开始郭没带家眷,独身一人在京,魏良卿征得叔叔同意,把郭巩安置在“肃宁府”暂住。郭是个趋炎附势之徒,很快便与魏忠贤打得火热,成了魏的一条护家狗。郭知道魏最恨御史周宗建,俗话说打人别打脸,骂人别揭短,魏忠贤如今官做大了,最恼火别人讥笑他大字不识,偏偏这位周御史就要揭这个“短” ,魏忠贤岂有不恨之理 ?“狗”随主性,这郭巩自然也把周宗建视为不共戴天之敌。其实郭与周早有冲突,沈阳辽阳失守,周宗建坚持荐用熊廷弼,而郭巩坚决反对,后熊退回山海关,“癸亥”京察在即,郭巩便四处造舆论,说周宗建有荐熊之罪,应受到处理,周宗建听说后,讥讽郭巩是“专锄当门之兰花” ,郭巩气急败坏反击说:“香兰臭兰都吃大粪” ,其鄙俗至此。
郭巩自复职后,一心想报复周宗建,一次在朝房,他听见周宗建正向别人谈及王安之死,“身首异处尸肉喂犬” ,边说边眼含泪水。郭巩便走过去问周:“周大人与王安有何瓜葛,竟至于潸然泪下?”周宗建知道他是魏阉的私人,不屑一顾。可郭巩厚着脸皮又问:“听说刘一燝周嘉谟还有杨涟左光斗诸位大人,都与王安过从甚密?”周宗建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郭巩为替魏忠贤报仇,蓄谋写了一封匿名信,上面罗织了五十人的罪名,其中就有举荐熊廷弼出任辽东经略一职的周宗建,及支持熊的给事中周朝瑞、御史方震孺、御史江秉谦等人。郭故意把匿名信扔在大臣进宫必经之路上,企图掀起一场大的风波,结果事与愿违,并没有引起朝臣们的兴趣。
郭巩见一计不成,干脆亲自出马上疏弹劾周宗建。他指责周“误荐熊廷弼,贻误封疆守土大业” ,并把周与刘一燝邹元标杨涟周朝瑞扯在一起,诬说他们是一伙“邪党” 。
周宗建忍无可忍,两次上疏反驳郭巩。一是《请斥逆珰魏进忠并郭巩交通设陷疏》,二是《再申魏进忠郭巩交通疏》,在疏中周宗建愤怒指出,杨镐、袁应泰、王化贞都是贻误辽东的败将,那些推荐他们的大僚,都难脱指挥之责,郭巩为什么不一一指斥他们,相反却苛求熊廷弼,并信口诬蔑荐熊者为邪党 ?周在疏中还一针见血指出:“郭巩结交宫闱,献媚魏忠贤” ,并把矛头直接指向魏忠贤,说“臣在去年,曾指名弹劾魏忠贤,魏摘出‘一丁不识’‘千人所指’二语呶呶不休,没有一天不恨臣,竟唆使郭巩陷害臣。如今窃权的宦官为打击报复,反借言官之口说出,岂非咄咄怪事 ?”接下来,周在疏中回顾了几个月来发生的正直官员被逐出朝廷的怪事,如刑部尚书王纪、御史江秉谦被斥,都察院正副都御史被罢,新科状元文震孟遭停俸等等,痛不欲生地大呼:“臣假如再顾惜自己微贱的身躯,不把这件事报告陛下,将会出现更大规模地内外交通驱除善类的举动 !”最后,周强烈要求彻底查清王安之死,是出于何人陷害,并断言由此可知魏忠贤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周宗建的奏章摆在了了天启皇帝的御案上,此时朱由校方知王安已死,他回想起王安的种种好处,尤其是移宫前后的捍卫保驾之功,便面带怒色质问起魏忠贤。魏连忙拿刘朝做挡箭牌,说是被刘朝害死的,与己无关。朱有校一怒之下,当即下旨,等刘朝从山海关阅军回京后立即处死。魏忠贤为让皇帝相信自己无辜,周宗建完全是无端陷害,竟对着皇上又哭又闹,喊冤叫屈,并口口声声要求出宫当和尚,还请皇上将他头发剃光,以示惩罚。他的这一套苦肉计,果然打动了朱由校,朱由校最后完全站在了魏的一边,他下旨切责周宗建,还打算对周施以廷杖,后经座师首辅叶向高力争,朱由校看在叶的面子上,从轻发落,将周宗建、郭巩各夺俸三个月。……
二
大学士兵部尚书孙承宗是去年八月自请赴辽东,督察山海关及蓟、辽、天津、登莱军务的。此时他已六十岁,精神依旧健旺,讲起话来底气十足。平日里他酣酒谈兵,对收复关外的河山充满信心。临出京前,他曾请求天启皇帝宽免杨镐、熊廷弼、王化贞死罪,皇上同意了。不久前,孙出关视师,又一次上疏请求宽赦杨、熊、王死罪,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