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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部分(第1页)

杨涟上疏出自缪之手,深信不疑,对缪早已恨入骨髓,今日小冯又旧话重提,重新煽起了他心中怒火,他咬牙切齿说:“下一个我就收拾缪昌期,让许显纯如法炮制。哼,那丁绍轼他也跑不了?我把他二人一锅儿烩了。……”说完这些,他敲了一下桌子,瞅着冯铨说:“眼下先把那姓吴的教训一顿 !”

很快,宫中下发了“中旨” ,申斥吴裕中以乡戚儿女之情,乘机报复,明与熊廷弼一样心肠,拿午门前实杖一百,削夺为民。吴裕中在午门受杖,被打得伤痕累累,气息微弱,抬回家中后,不几日便去世了。

魏忠贤虽已除掉了杨左六人,但心头还有个大患,那就是巡关督辽的帝师孙承宗。在魏阉看来,孙与东林一党,又握有兵权,是心腹大忌,当务之急是想法子解除孙的兵权。魏先指使一些言官上疏弹劾孙承宗,说孙耗费银两,只守不战,“三四年如此,不闻一展胜算”……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对孙承宗不利的事儿,即马士龙柳河折兵。马是孙的部将,在未征得孙的同意下,派兵夜袭后金占领的耀州,结果大败而归,死亡兵士四百,丢弃战马六百余匹。于是言官们在魏阉的指使下又一次交章劾奏,多达三四十篇。孙承宗连上二疏进行自辩,并提出辞官。皇上朱由校念其捍卫边陲之恩,除批准孙回籍养病外,还给予加官荫子的“优遇” 。

紧接着皇上任命兵部尚书高第,做辽东经略。高第不谙军事,置孙承宗多年经营的关宁防线而不顾,提出放弃辽东,把关外军队全部撤回关内,一是撤军,二是撤民,就这样军民一路上不战而退,遗弃的粮食多达十余万石。孙承宗在京城听说后,焦虑万分,他上疏陈说利害,反复力争,怎奈他已无职无权,人微言轻了 ?……

孙承宗在京城逗留的日子里,耳闻了半年来的风云变幻,内心一片悲怆。先是内阁中仅存的正人朱廷禧被逐出。朱是山东人,与周朝瑞袁化中同籍,当缇骑耀武扬威捉拿周袁二人时,朱廷禧关照说:“好好照看两位大人,事情终会搞明白的!”此话传到了魏忠贤耳中,魏十分不满。此后首辅顾秉谦在内阁曾提出,今后一律要称魏忠贤为“元臣” ,即第一大臣之意,朱廷禧认为不妥,从而激起魏的更大不满,魏阉决心撵走朱廷禧,他暗示言官上疏弹劾,朱廷禧见大势已去,就引病辞职了。接着前首辅韩广被削去官籍,即开除公职永不复用。同月,已故的顾宪成李三才同样遭到削籍的命运。几乎与此同时,东林书院被奉旨拆毁,孙承宗听说,书院中被称为礼仪之所的“依庸堂” ,已面目皆非,他不禁感叹说:“真要斯文失传,朝无君子了 !” 。孙认为这半年发生的最大事件,就是杨左六大臣的冤狱,“那是光天化日之下的陷害啊 !”尤其令孙承宗不堪回首的,是和自己有着同样亮嗓门的杨大洪的遇害,自己与杨涟因性情相投,常有来往,没想到杨大人会遭此毒手 ?回想起大洪的音容笑貌,孙承宗不禁流下泪来。

最令孙承宗难以忘怀得是,他在隆福寺书摊淘书时,竟巧遇了皇后之父张国纪。二人谈起目前的朝局,彼此摇头叹息不已。张国纪这个富于正义感的皇亲国戚,用满含歉疚的语气对孙说:“左公的门生史可法,登门求我设法解救杨左,我写信转告了小女张嫣,没想到当今圣上完全听信魏忠贤,小女宝珠劝说了几次,皇上根本听不进。一天月夜,皇上徒步到坤宁宫,宝珠又劝谏了一番,皇上不听,竟耍酒疯乱发脾气;宝珠在座上装睡,不理睬皇上。后来皇上忽听到宫女笑声,便怀疑皇后对他不满,以后累月不再来坤宁宫。前不久杨左六大臣遇难的消息传到宫中,宝珠当天就病倒了,卧病在床有一月之久。最近身体刚好了没几天,变得沉默寡言多了。”

孙承宗长叹一声,沉默了瞬间,开口说:“老夫听说皇上亲手刻了两颗金印,一颗赐给魏忠贤,上面写有‘钦赐顾命元臣忠贤印’;另一颗赐给客氏,上面写有‘钦赐奉圣夫人客氏印’,呸 ,他二人何功何德受此嘉奖 ?”

张国纪瞅见孙兵部情绪有些激动,忙劝说道:“孙大人,《论语》有句话叫‘知者乐,仁者寿’,大人急流勇退,未尝不是件好事 !大人既是智者又是仁者,晚生就无须多言了。”

二人分手后,孙承宗就回了河北高阳老家,以后后金军队绕过长城,攻打高阳城,孙承宗以七十五岁高龄,仍率领着家人奋战,不幸城被攻破,他最终自尽而死。这是后话。

到了天启五年的十二月,朝廷竟以上谕的名义,颁发了一部《东林党人榜》,上面罗列了三百零九个东林党人,比《东林点将录》还要多出二百人。《东林党人榜》一书上居然标有皇后之父张国纪的大名,令张国纪愤懑不已。《东林党人榜》后附有说明:“凡被列入此榜的东林诸人,生者削籍,死者追夺,或逮问追赃。”张国纪望着自己的名字,又好气又好笑,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自己怎么会一夜间变成了东林党?……

浙江绍兴府余姚县城东南二十里,有一个叫黄竹浦的小村子,地处姚江、剡溪、蓝溪三江之口,是船只往来的水路要道。村口有一桥,横跨蓝溪。已被削职的御史黄尊素站在桥头,正在等候远道而来的一位客人——李应升。

黄尊素是去年二月,与御史张慎言周宗建李应升一同被罢官的,距离赵南星高攀龙杨涟左光斗陈于廷五大臣离朝,仅四个月。参劾他们四御史的,便是先前曾乞请赵南星提拔他为工部主事的曹钦程。曹本无气节可言,见魏忠贤专权,便转身投奔了魏忠贤,后来竟成了魏的“十狗”之一。曹还是冯铨的门生,此次疏参四御史,便是曹揣摩魏忠贤冯铨的心思而抢先发难的。御史张慎言本是冯铨痛恨之人,张是万历三十八年进士,曾参劾过冯铨临阵脱逃;而周宗建曾讥讽魏忠贤“目不识一丁” ,是魏咬牙切齿痛恨之人;李应升曾提出罢免魏忠贤东厂提督一职,又是杨涟上疏的最早响应着;黄尊素在阉党眼中,属于“小诸葛”一类的人物,他曾劾奏过魏忠贤客氏,又是东林党的智囊。于是曹钦程在疏中参张慎言“举荐赵南星,盗曹县库银三千” ,参周宗建“任仁和县令赃私狼藉,任御史后保荐熊廷弼” ,参李应升“专为东林护法,声援高攀龙” ,参黄尊素“因依附汪文言做了御史,力荐其座师邹维琏为吏部郎中” ,在疏尾曹写道:“上述诸奸所为,同于白莲教之猖乱,所谓在一方则乱一方,在天下则乱天下。”

工部主事曹钦程上疏不久,宫中就发出“中旨” ,四御史俱被革职。当时黄尊素正奉命去陕西视察“茶马” ,刚出京就被削职。黄回到黄竹浦家中赋闲已近一年,不久前听说杨左等已惨死诏狱,心中郁郁多日。他曾设席遥奠,哭之甚哀。一日夜半竟梦见杨公(涟),杨对黄说:“大祸未解,公(黄尊素)与诸君子同祸。”黄从梦中惊醒,诧愕良久。近来他又听说朝廷纂修了一部《三朝要典》,全面推翻“梃击”“红丸”“移宫”三案,重新追究原先在三案中主持正义的王之寀惠世扬孙慎行杨涟周嘉谟等人的“罪行” ,并为三案中所谓“被诬者”恢复官职。……他仰天长叹,不由地吟出了屈原的一句诗,“变白以为黑兮,倒上以为下。”

自削官后,黄尊素与比自己小十岁的李应升书信来往较多。前不久黄在《寄李仲达》一诗中,写道“试问无官味若何,宠辱人间皆不管 。” 李应升在《答黄三首》诗中,满怀憧憬写道:“何日狂歌寻旧约,清风明月属我徒” ,并在信中感慨说“我二人可合传 !” ,意指二人志同道合,见解爱好多有相似之处。

的确,二人不仅同是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并且观点往往相似,譬如对杨涟上疏,二人都认为时机不够成熟,缺少内应;譬如调邹维琏入吏部,二人也认为不妥,此举不但引起了东林党内讧,还授阉党以柄;此外对东林党一些人排除异己的做法,二人也一直持有异议,他俩对近年来大批的文官投入魏阉怀抱的怪事,一方面鄙视他们毫无骨气,另一方面也做了反思,东林中确有人一党独尊,譬如在鉴定人品时,以与东林厚薄为标准,且树敌过多。稍微与东林看法不同的,便被视为邪党,必排斥出朝,造成的结果是使那些信奉有奶便是娘的官员齐聚魏阉门下。这中间黄尊素特别提到了赵南星,他指出侪鹤先生掌吏部失之过激,圈子画的太小,恩怨太明,性子又刚愎。黄曾对李应升说过“过激容易生变!” ,今果不其然 ?李应升赞同的说,其实依附东林的,并不完全是君子;攻东林的也并非一定是小人,他引用一个局外人说过的一句话“一入其党(指东林),而贪可为廉 ?” ,借此说明确有一些投机分子混在东林党中。当赵高杨左陈五大臣被撵出朝廷,东林大势已去,黄李二人曾聚在一起叹息,黄尊素讲道:“每事必尽忠告,无奈诸君子不听 ?”李应升说:“追论往事,我二人也多此告戒,眼下的结局是天时人事互相促激而成。我党难脱其中的失误?……”

黄尊素在桥头眺望多时,才瞅见李应升沿着姚江乘船而来。三十二岁的李应生一上岸,便回头指着水势湍急的蓝溪,###的说“活像一条小百龙 !”两个人一面朝村里走去,一面谈笑着,诗人李应升说:“还是你这里好!你看这水多清亮,能让人忘记烦恼,还能引发诗思。”黄尊素含笑问:“你这个诗人闲居无事,又有不少佳作吧 ?”李应升神色有些黯然,说:“哪有心思写诗,一想起杨左魏大中袁化中的音容,我心中就沉甸甸的。”

二人进了黄家,落座后,黄尊素忙指挥妻子上酒上菜,黄指着盘中的一条大黄鱼说:“这是今早网上的,你尝个新鲜。此地离宁波不远,宁波有道菜叫‘彩熘黄鱼’,就是这个!”说完他满满给李应升倒上一杯酒。席间,李应升谈起被免职后的情形,说自己扁舟南下,五月才回到常州府江阴家中,如今自己足不入城,在乡间建了个书房叫“落落斋” ,闭户静休,日子倒也过得闲适,有父子兄弟之乐,也有读书饮酒之欢。黄尊素笑吟吟说“彼此彼此 !”

接下来李应升叹了口气,说:“廓园(魏大中号)死矣,如此清廉之士,冤哉 !如今风波未息,我二人许诺的虎丘、西湖一游,不知何时兑现 ?”黄尊素若有所思,随口答了一句:“但愿太平无事!”紧接着二人谈到了“驿路传诗”的雅事。黄是先期遭劾离朝,他预知李应升不久也要出京,便在回江南途中的驿舍墙上留诗,与李应升唱和,今日二人重逢忆起这段往事,不禁又感慨一番。

吃过饭,开始喝茶,黄尊素对李说:“那弹劾你我的曹疯子,在疏中说你我在一乡则乱一乡,在天下则乱天下,真高抬了我俩?哈,在乡乱乡这话只有曹孟德(曹操)足以当之,我辈自愧良多呀 !”

李应升说:“白安(黄的大号),你知道吗,那曹钦程今年正月也被停职了!”

黄尊素惊讶的问:“竟有此事 ?”

李应升告诉黄尊素,那曹钦程最是无耻,自参倒你我后,逢人便说“我做此好事,吏部为何不升我官?” ,后冯铨命吏部升他做了太仆卿。这曹疯子日夜都泡在魏忠贤家中,卑谄之极。就连他的同类,那些“五虎”“五彪”“十狗”也都瞧不起他,最后连魏阉也烦了他,把他赶走了。曹临行前,给魏阉叩头说:君臣之义已绝,父子之恩难忘。白安你听听,他可真是个万世不复的奴才!

黄尊素听了,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情,他语气略带深沉,说:“如今是妇寺窃柄,淫刑滥赏,忠良惨祸。历朝国家将败,未有不起于小人倾害君子,而我朝不同,是权阉和谄附的外廷官员结合起来残害君子,我担心他们还会有行动!”说完他便把杨涟托梦的事情,讲给李应升听。

李应升听后,坦然地说:“我已做了献身的准备,前日我在堂上挂了一副对联,是我新写的,‘谋生我为添蛇足,报国儿曾捋虎须’可表心意。说完他换上一付愤激的语气,“咱们这位皇上,少不更事,又不学无术,前无古人,旁无清议,眼前都是谄腴小人,非宗社之器 ?”

黄尊素示意他低声,说:“如今谗口满朝,缇骑满天下,你我像今天这样相聚饮酒,也会被记上一重罪过。何日解除党禁,我二人能自由的扁舟来往,便是我辈之福,也是国家之福?”

晚间,黄尊素留李应升在家住宿,二人同榻,黄问起缪昌期的近况,说:“西溪(缪的大号)一向可好?我已一年多未见他了,你二人同是江阴人士,想必来往多一些 ?”

李应升答说:“论辈分,我该称缪公为‘姑夫’,他娶得就是我的亲姑姑!我听说前些天,新巡抚上任,缪公会同本郡的缙绅士大夫,曾一同去抚衙拜谒。”

黄尊素沉吟片刻,对李说:“你回去后,如遇见缪公,替我劝一劝他,还应闭门谢客为好!我比缪公离京晚三个月,耳闻阉党对他余恨未休,正找他的碴儿呢 !”

黄尊素果然言中了。缪昌期晋谒江苏巡抚一事,很快被逻卒密报给魏忠贤。魏眼下大权在握,内阁六部惟命是从,近来他又在东厂胡同修了个偌大的花园,取名为“遗园”,假山凉亭池塘花房戏台应有尽有。闲暇无事,他在园子里乱逛,蓦然想起还有几个仇人,至今仍逍遥在外,如缪昌期周宗建,可巧侦事的逻卒报上了缪的消息,魏阉当即决定利用缪参见巡抚属于“越分出位”一罪,新账老账一块算。于是他让李永贞拟了一道圣旨,上云“缪昌期已经受到‘落职闲住’的处分,仍身穿官服,擎张黄盖,招纳宾客,愈见纵横,即派锦衣卫将缪昌期扭解来京究问” 。与缪一同旨上有名的,还有周宗建。就在同一谕旨上,魏忠贤让李永贞填写上“周宗建赃私狼藉,而当地巡抚、抚按长时间不追赃不回奏,听其逍遥无忌,成何法纪,命锦衣卫派官旗扭解来京。”

缪昌期早知祸不可免,即使没有这次拜会新巡抚,自己也是榜上有名。他从京城传来的一些消息得知,阉党罗列了一个十七人名单,逼汪文言承认这十七人统统接受了熊廷弼的贿赂,都曾为熊减罪出脱,中人便是汪文言,而缪就排在杨左后面。缪知道杨左已惨遭###,魏阉很快便会对自己下毒手。……

缇骑从京城来到常州府的当天,知府曾樱就派家人急赴江阴县,通知了缪昌期。曾樱是万历四十四年进士,清操正气闻名海内,与被魏阉杖死的工部郎中万燝交好,曾参加过东林讲学,常与高攀龙诸君子在一起讲论道德,为人一贯济困扶危。东林###原礼部尚书孙慎行遭魏阉###,被遣戍流放宁夏,曾樱有意延缓孙的出发日期;魏大中被捕入京,曾拿出俸银百两相赠。曾太守为人正直廉洁,而苏州织造李实倚权逞威,强求常州知府曾樱向他行属下礼,曾樱坚决不从,心说:“你一个刑余的太监,龌龊不识字,我是科甲出身的一名朝廷命官,哪条律法规定了知府必拜织造 ? 况且又不是一个系统的!”此后李实便记恨在心,在公文来往中,常用“尔”“汝”称呼知府曾樱,以示侮辱,而曾樱付之一笑,也照此办理,用“尔”“汝”称呼李实,李实竟无可奈何。

缪昌期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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