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深夜,林壑予才推开病房的门,带着一身疲惫走进来。简孺交代一下小石头的情况,赶紧离开病房,关上门松一口气:幸好林队来了,小石头真的就像一块石头,在他的身边坐一会儿都感觉压抑。
小石头抬起头,小脸苍白,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他一言不发,只是静静落泪,林壑予坐在床边,大手抹掉不断掉落的泪珠:“别哭,你要相信他,他和栀子花会没事的。”
那可是未来的你,肯定能救下自己的妹妹。
事实听起来荒诞离奇,却处处有迹可循。不止是五官、轮廓的相似度,还有异于常人的成熟心智和坚韧毅力,他们相似的特质太多,让人不得不相信,两人是同一个个体,只不过一个是现在时、一个是将来时。
不过他没有告诉小石头的打算,目前还是把他们当成两个单独的个体。毕竟小石头和易时的待人态度存在明显差距,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
尽管小石头也沉默寡言,但他给人的感觉顶多只是过分安静,绝没有北风呼啸的冰冷感。他会笑、会哭、会惊喜、会害怕,在适当的情景表现的情绪都是恰当的,符合一个正常人应有的情感。而易时则是真的像一块被冰封的石头,对身边人已经到了一种生人勿近的程度,周身源源不断自动释放着抗拒的信号。那张精致的脸像是一张面具,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悲欢不溢于面,生死不从于天,似乎身为一个人应有的七情六欲都被剥夺殆尽。
林壑予也很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他产生如此巨大的改变。连林知芝这个小太阳都没能融化的冰山,究竟是被哪一片海洋带来的。
“我能相信他吗……”小石头声音颤抖,“他中弹了,栀子花也不会游泳,他们、他们……”
“他们不会有事。”
这不止是对小石头的鼓励,也是对自己的心理暗示。
易时中了一枪,当着林壑予的面掉进江里,他的内心根本无法镇定,现在能如此冷静地宽慰小石头,也是在来医院的路上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才能压抑住那些疯狂的念头。
从看到那张图片开始,林壑予就在惴惴不安,发给易时的信息全部石沉大海,仿佛他从自己的身边消失一般。刚刚终于见到了他,可
他却身受重伤,那虚弱的样子让林壑予焦急不已。
因为按照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来推测,小石头会平安无事长大到易时现在的年纪,但易时的未来昭然若揭——那张夹在档案里的死亡证明,似乎就在暗示最终结局。
林壑予在懊悔没有将这个重要信息及时告知,他原先是本着不想干扰易时办案为目的,可现在看来,还不如直接了当地挑明,至少易时会在行动里更加注意自身的安全。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告诉他,也不一定会按照他想象的情况去发展。那可是易时啊,从小就是个自主意识极强、能独立生存的孩子,看起来沉默寡言脾气却犟得很,哪怕让他预知未来,恐怕也会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吧?
脑中闪过一幕幕和易时有关的画面,有时表情冷然、像块存放在千年窑洞里的寒冰;有时呆愣天然,像只拔去利爪的猫科动物;还有时会耳根微红,像株被不经意触碰到的含羞草。不论是哪一种,都是林壑予乐于见到的,每一个表情都会在心里留下一道印记。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他也只能选择无条件相信易时,相信他会创造奇迹。
或许是林壑予的语气太过坚定,小石头的情绪渐渐平静,伸手抹掉眼泪,点点头:“嗯,我听你的,栀子花会回来的。”
林壑予不着痕迹松一口气,问起他怎么会和易时在一起,小石头娓娓道来,除了隐去那些不能说的秘密,其他都如实以告。
“你的意思是,他出现在沐李就是为了去救栀子花?”
小石头点点头:“嗯,他想一个人去,后来是我自己上了车,才勉强带着我的。”
林壑予一言不发,眼神专注沉浸在思绪里。今晚遇见的他总感觉有些不同,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有问题。
如果已经回去的话,肯定能获救的吧……林壑予的脑中闪过那页档案,下意识闭了闭眼,不愿往最糟糕的结局去想。
小石头抱着膝,安安静静不去打扰。比起他对栀子花的担心,林壑予对易时的挂念一点都不少。他们的关系很好吧?从未见过林壑予如此心绪不宁,这么沉稳自若的人,也有被他人牵走心神的时候。
他咬了咬唇,试着去安慰林壑予:“你也别太担心,易时很厉害,他会平安的。”
林壑予怔愣几秒,没想到自己的情绪表现得如此明显,居然需要一个孩子来宽慰。他摸了摸小石头的黑发,终于浅浅一笑,仿佛透过他小小的身影,便看见易时在眼前。
见他的脸色终于缓过来,小石头松一口气,还没高兴两秒,林壑予提起一个敏感话题:“你这次跑出来,有考虑过后果吗?”
开始追责了。
小石头挠挠脸颊,声如蚊蝇:“……我是想去救栀子花。”
“栀子花的事我们沟通过,我也答应过,会尽力把她救出来,没想到你还是会一个人行动。”林壑予露出疲惫又无奈的神色,“我以为你至少能依赖我,对我多一些信任。”
“不是的……”小石头焦急地拽住林壑予的手,他不知该如何解释,想隐瞒的正是无法告知的部分。林壑予捏着眉心,叹气:“你不告而别,最难过的其实是知芝。她的心理承受力并不好,你不应该把她当成我。发现你不见了,她很自责,在公司无法安心工作,直到找到你之前,还在家守着手机不敢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