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梅起身去冲咖啡。她告诉程海岩,北京读书时认识了这个法国留学生,两人感情很好。毕业几年后,没想到她竟来浑江一家法资企业工作了。“真是山不转水转,人生有时不可预测。”苏梅端过来一杯咖啡说。
“你还邀请了谁?”程海岩用小勺搅动着咖啡。咖啡很香,膨胀的泡沫如同女网球手的肩膀。
苏梅做了个顽皮的表情,道:“程书记还希望找哪一位?”
程海岩的脸腾地红了。同时,他的某种担心落下了。凭心而论,他不希望苏梅找更多的人来,多一个人,就多一条跑风的渠道。如果苏梅找一帮媒体的人作陪,他会如芒在背。那样的话,不会很久,满浑江都会知道,他在游泳池里英雄救美的壮举。毕竟,这一壮举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你平时就在这里住吗?”程海岩问。
“我在市中心有房子,就是昨天你送我去的小区。但我很少在那里住。这个法国同学一年在这栋别墅也住不了几天,我就权当她的管家了。”
程海岩啜了一口咖啡。咖啡香味很纯,没有加糖,是地道的蓝山咖啡。他从来不曾这样,和一个令人不安的女子独处。一时找不到话题,大脑出现了缺氧的症状。苏梅却很从容。她先是端来一盘紫艳诱人的红樱桃,又走到电视下面的地柜前,打开音响。没有征求程海岩的意见,他放的是门德尔松的《仲夏夜之梦》序曲。音响开得很低,但乐曲的纯真、优雅和愉悦,充满了黄昏的客厅。。 最好的txt下载网
鼓掌 第一章(11)
“喜欢音乐吗?”苏梅问。
“哦,谈不上喜欢。我只在家或驾车时候,习惯听听德彪西的《海》。不过,门德尔松的这支曲子我也能接受。”他避开了喜欢,而是用了一个“接受”。
苏梅眼睛一亮,“真是知音了,德彪西的作品也是我的最爱。”
这时,门铃响了。程海岩心中骤然一紧,手中的咖啡抖了一下。谁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呢?
“我出去一下。”苏梅从包里拿出皮夹,推门出去了。不一会儿,她拎回两大包东西,笑着对程海岩说:“晚宴马上开始。”程海岩这才明白,刚才的门铃是酒店外送服务生按的。他为刚才的表现感到难为情,精明的苏梅肯定发现了他的紧张。一向以定力如磐而自信的他,今天对一个门铃声都会如此敏感?
看着苏梅进了另一个房间,程海岩长舒一口气。和这样一个风姿绰约的美女独处,他感到了一种压力。似乎这栋别墅要比外边多了一个气压,使他有了一种要窒息的感觉。他努力检讨自己:我这次赴约绝没有私心杂念,只是不忍再次拒绝一个女人的请求而已。他觉得,昨天拒绝苏梅学习游泳的请求太不绅士了,让人见出了心理上的狭隘。思想的关隘一开,人就会释然无束。他靠着轻软的沙发,索性闭上眼睛,欣赏起音乐来了。
“请入席!”苏梅优雅地邀请道。
不知何时,苏梅已经换上一件宽松的波新米亚风格的连衣裙。
苏梅的这身衣服让他放松下来。也许是没有了樱花图案的原因吧,他想。
厨房的色调是温暖的橘色,餐桌上铺着洁白的雕花台布,四只骨质瓷盘里分别是法式鹅肝、牛排、银鳕鱼和蔬菜沙拉。一个精致的银托盘上盛满了各种水果,一瓶开启的法国波尔多红酒斜置于冰桶上。一个典型的小布尔乔亚餐厅。
“我没有这样请过第二个男人,在我的私人住处。”苏梅擎着半杯红酒,专注地望着他说,“救命之恩,恩重如山,所以,我才斗胆请你。”
他也擎起杯,礼貌地说:“谢谢你的邀请,让我接触到一个陌生的领域。”
“熟悉都是从陌生开始的。”苏梅目不转睛地说,“我没有准备过多的菜。我想,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交流。比如说,今夜之前,我没有想到,你竟如此熟悉德彪西和门德尔松。我始终认为,音乐上的交流是人类最高境界的交流。”苏梅两手轻轻摇着杯中的红酒,宽松的衣袖滑向肘弯,白藕一样的手臂把酒色衬得玛瑙一样红。“可惜,在浑江,我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有音乐修养的成功人士。有个企业家曾请我们几个主持人去欣赏交响乐。可在音乐厅里,他打了不下十个电话。挺好的一个交响音乐会,就这样糟蹋在一片海蛎子味儿的大嗓门里了。”
“一般人看来,你们主持人的生活和工作很神秘,当然也很风光。”他转换了话锋,音乐毕竟不是自己的长项。
“公众人物,大家都关注而已。但我认为,这只是职业上的优势。当你离开荧屏,又有几个人会记得你?我想,你们当领导的也是这样。在位时,门前车水马龙。一旦退下来,很快就门可罗雀。能在节日打个电话来的,只能是少数几个至交。”
他点点头,把半杯红酒喝了下去,竟忘了让对方同饮。苏梅倾身又给他斟了半杯。“其实,你们纪委的工作才神秘,一种可怕的神秘。”
鼓掌 第一章(12)
程海岩笑了,道:“怎么会有可怕的神秘之说呢?党纪国法都是明文公开的,犯了哪条就按哪条处理。这里面没有黑箱操作,所以谈不上神秘。”
“可是,人总有恻隐之心呀。处理人的人和被处理的人都不是铁板一块,对吗?”
“当然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了,不能拿条文一卡就下结论。正如你所说,人总是有感情的嘛。但善恶不能混淆,对恶的姑息就是对善的伤害。所以,问题的性质是第一要素。”
苏梅点点头,为他夹过一块鹅肝,很自然地转了话题。“我有种感觉,说不准我们会成为知己。”
他愣了一下,躲开对方的眼神,说:“我比你大许多。”
“不是有一种忘年交吗?比如杨振宁和他的学生翁帆,不仅是知己,而且还成了伉俪。”说这番话时,苏梅纯真的表情透出几分执拗。那杯红酒依旧在面前摇着,把橘色的灯光摇得支离破碎,让程海岩又产生了那种醉氧的感觉。“这酒,怎么有点像白兰地?”他觉得脸有些发热。
“这可是纯正的法国干红。如果你有一杯白兰地的量,那么这样的红酒至少可以喝四杯。”苏梅停下摇动的酒杯,很爽朗地举起杯,“来,我们干一杯!”
他举起杯,但没有马上喝。他知道苏梅肯定会有下文。
“为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为我们共同喜爱的音乐,更为我们无任何功利目的的交流,干杯!”苏梅很优雅地喝干了杯中酒。
他为祝酒词最后一条理由叫好,没有任何功利目的的交流,这话入耳入心。
看来苏梅的酒量不大,半杯红酒下去,她脸上泛起樱花一样的红晕,说出的话也变得如棉花糖一样蓬松绵软。她喃喃地说:“在别人看来,我很风光,一周有五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