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没有感觉,多半是陷入了睡眠式的幻觉,听说我被救出来时很惊险,医生说只要再晚个几分钟,大概就没救了。我全身上下都是冻伤,手指有个部分几乎坏死,加上缺氧,差点不死也变成植物人。
不过我觉得我一定有变笨,有一段时间我无法思考,也几乎无法说什麽话,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床上,好像连怎麽流泪也忘了。
有次我醒来,掌间满是狼毛的触感,温暖又锐利。我知道那是Johnny,我艰难地伸出手,想要把他抱到怀里,他便把头伸过来,任我抚摸他的耳後。我们聊了一阵,他向我道歉,说这次没来得及赶来我身边。
「Johnny,听说我的爸爸妈妈,是被狼杀死的。」我迟疑了一下说道。
「是这样啊。」灰狼静静地说。
「你听起来。。。。。。好像不怎麽惊讶?」
「在下在阁下请求在下回避时,早有预感。」他温顺地把头枕在我肚子上,我感觉到一阵阵暖意,他忽然侧过头,用复杂的眼神看著我:
「就像在下说过的,阁下迟早会做出诀择的,也迟早必须做出诀择。」
「嗯。。。。。。?」
「到那时候。。。。。。我衷心希望,你能做出对你而言最好的诀择。」
他在我睡著时悄悄地离去,我才想起来,他最後那句话没用「在下」和「阁下」称呼。我想问个清楚,但在那之後,Johnny就再也没来医院看我了。
在这段如梦境般的时间里,John始终陪在我身边,几乎一步也没离开。
「John,」後来我终於好了一点,John坐在我身边削莲雾,让我想到,近几年我好像跟医院特别有缘。我看著他:「我梦到那时候的事喔。」我没头没脑地说。
「什麽?」
「在冷冻库里,我梦见我小时候的事情,还看见了妈妈。」我说。
「别再提那件事了。」友人明显颤了一下,莲雾的头被削了一半。他岔开话题:「对了,关於学校,我擅作主张帮你办了休学,那种地方你也不想再去了吧?」
「可是。。。。。。」我有点惊讶,John的神情却如罩寒霜,
「你被他们围殴,不想被我知道,对吧?还有很多事情,你也都瞒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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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在乎那种事。」
「我在乎。」
「我不想逃避,John,你说过的,人不能一辈子逃避。。。。。。」
「这不是逃避,这是身为人必定有的脆弱之处,因为你是人类,所以你有没办法克服的事,而我也有。。。。。。我无法忍受再一次经历同样的事。」John斩钉截铁地说。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我的义务教育生涯,在这里就告一段落了。但按照友人的说法,我人生真正该学习的课程,现在才刚刚开始。
最後一次,是David来看我的时候。他一开始怯生生地窝在病房门口,好半晌才蹭进来我床边,看见我醒来盯著他,他还慌乱地摇手:「啊。。。。。。我、我不是要趁你睡著的时候,拔掉你氧气罩的管子,或关掉你的生命维持装置。」
「。。。。。。我还没严重到要用那些东西。」
我对他微微一笑,友人去替我办出院手续。他在John的位子上坐下,我们聊了一些近况,David略谈了一下Oscar的事,他对那个少年好像特别在意,我记得他曾经说过,他和那个人很像。他说,那个人矢口否认是他把他关到冷冻库里,直到他的朋友出卖他,把他供出来为止。
「他哭的像个泪人儿一样,你真该去看看。」David叹了口气,
「一直哭著说,怎麽会发生这种事,他只想开个玩笑而已,只是同学间的恶作剧,并没有想要杀死你,本来想关个五分钟就放你出来,但後来冷冻库的门卡住了,怎麽都打不开,他只好去找人求救。真是的,说谎也要打好草稿,这个犯罪计画,连我都想评零分。」最後他闭上眼睛:
「听说他家还挺有钱的,他的父母本来想捐给学校一大笔钱,让学校息事宁人,不过学校已经先去报警了,法院也介入了。可惜啊,他已经满十八岁了,那个少年。。。。。。恐怕得向自己的人生说再见了。」
讲到救我出来的事,David忽然用奇妙地眼光看著我。据说开门发现我的时候,John整个人情绪崩溃,抱著我大叫大嚷,David一直陪在旁边安抚他,後来还叫来了医护人员,替John打了镇定剂,他才稍微平静一些。
「我从没看过John那个样子,」他语焉不详地说:
「印象中,那小鬼总是冷静的令人生气,天塌下来他也不会皱一皱眉头,不过这次我改观了。如果你死在那里,他大概会一辈子待在里面不出来了吧!」
小猕猴爬上我的肚子,我含笑看著他,顺便向他道谢救命之恩。
「对了,David先生,这只猴子。。。。。。是公的吗?」
「嗯?她是母的啊,为什麽忽然这麽问?」
「喔。。。。。。」原来T市真的有雌性的动物啊。
我抚摸著他被盐酸烧过,新长出来的细毛,侧头问道:「最近过得好吗?」
「不太好,诈骗集团好过分喔!他们拿了一包石头,跟我说是香蕉,把我的老本都骗走了,一群坏蛋!世风日下!」他义愤填赝地挥著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