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夜辞往旁边一闪,“不想死。”
颜灼本也没动手,静静听了一会古蔺寺绵延不绝的钟声,开口道:“我遇到他那年才十岁,明明看着比我大不了多少,却像个大人一样,他教我如何用别的方式说话,我学会后问他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他多大,他却说自己不记年岁,后来我查了才知,那时他才十六,完全看不出来。
他将我送到金焰皇宫,让颜曜给我一个身份,颜曜为了讨好他,倒是满口答应。”
颜灼露出一抹自嘲的笑,“他啊,非要把一滩烂泥扶成王座枭雄,真不知该说是他天真,还是说他太相信我。”
祁夜辞不再笑闹,望着前方,“可你确实成了无人能小看的金焰帝。”
颜灼笑笑,“装的罢了,你与君镜均是天生尊贵,而我,阴沟出身,穿着再华丽的衣服也掩盖不住市井臭味。”
他只有跟着有样学样,尽量不辜负莲池,学着做一个帝王,他几乎真的把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
祁夜辞道:“这话真该让小月子听听,他一定会跟你打一架,让你把这话憋回去。”
祁夜辞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露出柔和的笑,“什么市井,什么阴沟?本太子可是跟着他们在大街上乞讨过的人。灼大爷,建议你也体验一下,你会知道,真的有人能坦然面对自己的贫穷与弱小,穷人有穷人的活法,弱小有弱小的快乐。你看小月子,做太监时不卑,坐龙椅时不亢,扪心自问,哪怕是我,也做不到他那般随遇而安。”
颜灼侧眸看到祁夜辞嘴角温柔的笑,若有所思,“本主可一句没提那小太监,太子殿下表现得是否明显了些?如此就落了个把柄在本主手上?”
祁夜辞挑眉,“什么把柄?本太子能有什么把柄?”
颜灼突然心情极好,“前几日,本主惯例在魔窟附近查看时,在雪地里发现了君镜,你可知他多狠?在雪地里躺了一天一夜,又自己爬起来活动身体,怕自己不知不觉睡过去,生生折断自己的指骨又接上。
本主看到他时,他竟还能分辨风翊的方向,一直朝着风翊的方向走,嘴里念叨着他的贴身太监,本主看他是都忘了那方向会经过元宸驻军,纯粹送死。”
祁夜辞不明所以,但隐约感觉颜灼还有话没说完,只安静听着。
颜灼悠然道:“我强行将他带走,找了许多大夫看他的伤,每个人都说无处下手,哪怕有一处伤口没处理好引发大量出血,君镜都会死,他的身体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如此他才能活着。
没办法,我只能每日给他喂点水吊着命,我一度以为他会就这么死了,谁知两天后本主属下来禀消息,言风翊皇宫危机已除,话里提到‘月公公’三个字,就那一会,他醒了。”
祁夜辞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你到底想说什么?”
颜灼不答,继续说自己的,“他醒来就问我那小太监的消息,我便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大致与他说了说,但君镜的身体太差,每日清醒时间最多半个时辰,本主说得断断续续,不耐烦极了,便让他滚回风翊自己去看。
但附近还有元宸驻军,本主带着他准备绕开驻军离开时,那小太监来了。于是君镜不顾祁夜缙多想要他的命,冲进了元宸军队的包围,只为了阻止那小太监的一跪。”
颜灼想到当时的情形,“当时本主不欲与元宸纠缠,便跟君镜说,不若就看看那小太监能为他做到何种地步,你猜他怎么说?”
祁夜辞沉默。
颜灼道:“君镜这人,那一刻本主才对他看顺眼了些。他说,他可将自己真心剜出给那小太监看,却不愿那小太监掏出真心给他,因为掏出来的过程,会很痛。他不舍他痛,即便他可能一辈子都会因不确定那小太监的心意而心慌意乱,他也不愿。本主听着那话,着实恶心。”
颜灼说完,祁夜辞也久久没说话。
过了会,他才道:“君镜这是承认他对小月子的心意了吗?”
颜灼道:“所以本主才愿替他二人拦元宸军队。祁夜辞,看在你我在这世上都有个愿意为之豁出性命的亲人的份上,本主才告诉你这些,是让你知道你的情意在君镜面前,不及其万分之一,你最好早些死心,免得日后来找本主哭。”
这两个多月的日子里,他们几乎都在一起,虽然每每不是吵架就是打架,但总归是熟悉不少。
祁夜辞苦笑,故作坦然,“说什么呢?你当本太子放着江山不要,美人儿不要,却惦记一个太监?呵,我就是觉得小月子挺可爱的,若这就是情意,那我对小游子不是更有情意?他一句话,本太子哪次不听?”
颜灼:“是吗?可给温原的那封信,总不是游淮泽让你写的。
所有人都知道,温原不可能偏帮一个宦官,那太监也不会连累温原,从头到尾风翊都没人想过要找温原帮忙,除了你。
你比谁都知道,温原只要出现,哪怕是阻拦一时也是好的,若出现意外,说不定还能起到奇效,那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没筹码硬挤出来的筹码。为了帮那太监,你是绞尽脑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