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二百六十七年,永昌三年,北方已经连续三年大旱,十七省近乎颗粒无收,百姓食不果腹,很多地方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悲惨地步!
安平省长青郡永定城红叶县秦家庄,秦二站在猪圈之前一脸的悲伤。他如今已经瘦的皮包骨头了,这在以前是个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屠户!杀猪的!不说顿顿有肉吃,但多少也比寻常百人家要强一些,但他就那么瘦。三年来没吃过一顿肉,这就是大宁帝国北方十七省的现实。
秦二晃晃悠悠的走回了屋里,他的媳妇张氏因病躺在了床上,其实也不是什么病,就是饿的!饿的没有力气下床走动。张氏的目光盯着家里的米缸,她知道家里已经没有多少米可以下锅了。不知道够不够他们唯一的儿子活命,她现在就担心这个,他的儿子秦一狗。一狗是混名,为了好养活乱起的。大名是村里的秀才起的,叫秦安世。张氏有气无力的招呼自己的夫君秦二:“当家的……”
秦二听到了妻子的呼唤连忙走到床前,张氏拉着夫君的手,低声道:“别愁眉苦脸的,我跟你说啊,这辈子嫁给你,我不后悔!你是不知道咱们庄子上多少人羡慕我,说完肯定顿顿都吃肉,这就是福分!所以我这辈子知足的很,当家的,这是真心话,你信我啊……”
秦二闻言眼睛酸涩,他咧嘴一笑别过头去,不让自己的婆娘看到自己流泪。抹了一把眼泪,秦二转过头,用他最温柔的声音道:“婆娘啊,这几年的对不住你咧,没让你见荤腥。等来年吧,来年光景好了,顿顿让你吃肉,你信我!”
张氏闻言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她自然相信自己男人的话,但是她知道自己的身子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只见其惨然一笑,虚弱的道:“我已经很知足了,没有什么奢求。当家的,我知道我不成了!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咱们的儿子,一狗!”
秦二终于控制不住流下了眼泪,他是个屠夫,但他的心很柔软,他很爱自己的娘子,也很爱自己的儿子,秦二哭着道:“咱们的一狗聪明的很,他一定能活下来,一定能!”秦二的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之意,笑着对张氏道:“你看到那米缸了,里面有足够一个人吃两天的口粮,有了这些口粮一狗也就有了一条活路!婆娘,我知道你要走,咱们两口一起走吧。”
张氏面色由震惊变成了悲痛,最终流着眼泪道:“当家的,你真的想好了?”
秦二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点了点头道:“我这辈子得的最大的好就是娶了你,如今能和你一起走是我的福分,这狗日的世道,待着闹心!咱们都走了一狗就能了无牵挂的去外面闯荡了……
秦一狗,名字听着土不拉几,屠户的儿子!这样的名字,这样的出身。但偏偏生了一副好皮囊,一张国字脸,鼻子挺拔如刀削斧凿一般,一双剑眉,眼眸深邃。他的皮肤虽然也称不上白皙,但也是健康的小麦色,就是现在太瘦了,无他,饿的!此刻秦一狗满心欢喜,方才在地里刨食,居然挖出了一小块红薯疙瘩,让其欣喜若狂。他孝顺,第一个念头就是给娘亲吃。娘亲吃了这红薯疙瘩兴许能有些力气,最近娘亲的身体越来越差他着实有些担忧。
秦一狗满心欢喜的朝家里走去,眼看穿过一小片荒废的林子就到家时,他愣住了。自己家院子那个方向冒出了黑烟,秦一狗心下一跳,撒腿就往家跑去。跑到院子门口他看到了让自己终身难忘的一幕。父母所住的那间房子如今已经被大火包围,秦一狗只觉浑身无力。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望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眼泪如决堤一般流了下来,无声的哭泣摇头。
“爹!娘!”秦一狗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只觉得一阵头昏眼花,随即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村里人看到秦家走上,都前来查看。
不知过了多久秦一狗悠悠转醒,却听一个声音道:“哎呦,你说说这,这怎么就走水了呢?原本就流年不利,如今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秦家啊算是完了。就剩下一狗这么个独苗,实在是太惨了。”这是庄子东头汤大娘的声音,是村子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之,很是慈祥。
“汤大娘,您老见识多。您倒是说说,这秦二和他媳妇,怎么就没有跑出来呢?这不应该啊,这大白天的走水,屋子里的人应该能够察觉,又不是晚上睡觉很难发现!”这是庄子南边刘寡妇的声音,平时喜欢搬弄是非,但人本性是不坏的,就是舌头多少有些长了。
只听刘寡妇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道:“哎我说,你们说这秦二夫妇两个会不会是因为没什么盼头了,所以自戕的吧?”此言一出众人的脸都是不由的一变,一个个都沉默了。
“唉,这个世道越发的艰难了。刘寡妇你这话虽然说的有些邪乎,但也不是没有可能。”秦一狗的本家大爷,也是庄子上几个主持大事的人秦太公开口道:“这是我们秦家的惨剧,何尝不是如今天下所有人的无奈?现在追究秦二夫妇的死因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的目光落在了秦一狗的身上,再次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忧心一狗这孩子,今后究竟何去何从?”
就在此时秦一狗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他就那么呆呆的坐着,所有的人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想要说几句安慰的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秦一狗的沉默使得庄子上的人悲从心头起,今日死的是秦二夫妇,刘寡妇的话虽然不中听,但是说的极为有道理。秦二夫妇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家里没了粮食,对这个世界彻底失去了希望,最终才选择结束了这悲惨的日子。
今日是秦家,明日呢?会不会是汤家?会不会是刘家?都有可能,因为现在这个世道老百姓似乎没有了活路,大旱三年,朝廷却迟迟没有赈灾的粮食下来,这摆明了就是不管老百姓的死活!按照现在这个情景,即便他们这些人不被烧死,早晚也是要被饿死。就在众人沉浸在悲伤中之时,秦一狗一个翻身对着已经成为焦炭的房屋废墟跪下,咣咣咣三个响头磕下。
之后其猛的起身,攥紧了拳头,抬头对着天空大吼道:“贼老天!你不让人活,老子偏偏要活下去,而且还要活好!老子倒要看看,谁能熬的过谁!”说罢秦一狗就朝废墟走去。
秦太公见此情景一把拉住他,焦急的道:“娃子,你要作甚?现在大火刚刚熄灭,烫人的很,现在过去你什么都做不了!”虽然秦太公是秦一狗的远房长辈,但是到底是秦家的人,如今秦一狗没了父母,他还是要看护小辈的。秦一狗指了指院子中央,在那里有一口破旧的米缸。这是秦二在自焚之前搬出来的家里唯一的东西,那里是够一个人吃两天的口粮。
秦一狗瞬间就明白,那是父母留给他最后的东西。只听秦一狗道:“我爹娘说了让我活下去,他们给我留下的了口粮,最后的口粮。”秦太公闻言心里更是悲戚,放开了那苍老的手。可怜天下父母心,到死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自己的孩子,这就是做爹娘的。
秦一狗打开那有些破旧的米缸,里头小小的一个麻袋放在米缸之内,这就是自己的命,是自己的活路,这是悲哀,同样也是希望。秦一狗将麻袋取出抱在怀里,就跪在了米缸边上,一直跪着。庄子上的人见此情景知道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就都散去了,秦二狗的两个发小刘智和关胜此刻才敢凑上去。刘智拍了拍秦二狗的肩膀,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这狗日的世道,或许……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关胜闻言却是踹了刘智一脚,怒道:“作死啊你!当下此时再怎么样也应该劝狗儿好好的活下去,否则怎么对的起秦二叔和婶子给他留下的口粮!”关胜目光落在秦二狗的身上,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狗儿,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秦一狗长出了一口气:“把俺爹娘的骨灰找出来安葬,然后带着活命的口粮到县城去,看看有没有活路!无论如何不能继续困在庄子上,否则只能是死路一条!”秦一狗目光极为坚定,从今日起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活着,为了爹娘也为了自己,好好的活下去。即便秦家只剩下自己一人,只要自己不死,早晚要多子多孙,这就是他如今的目标。
刘智闻言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道:“一狗说的对,我这几日也是这样想的,出去闯一闯或许还能有个活路,若是一直留在这秦家庄只能是死路一条,一狗,兄弟和你一起走!左右家里也没了粮食,我走了还能少一份口粮,兴许弟弟妹妹们就能活下去,再不济不死在他们面前,他们总是有个盼头,这也是好的。”
关胜闻言扯着嗓门大喊道:“你们都走了我一个人留下作甚?娘的,树挪死人挪活,豁出去了,咱们三个一起走!俺就不相信了,天下之大,三十三省就没有咱们兄弟活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