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自然不会再等他的示意,一股脑地说:“陛下说许久没有阿姊的消息,问殿下王妃可好。”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直视乐姌,言下之意不言而喻,那神情倒像是鄙夷着乐姌偷了不该自己碰的东西一般。
饶是乐姌久经阵仗,而今已经豁出去不在乎人家的品评言语,到这个时候也不得不站起来,冲平衍微微一笑:“你看,这是让我回避呢,总不能再硬着头皮待下去了。你给我的好处还不足以让我看这个小鬼的脸色。”言罢便向外走,经过平若身旁时脚步微微一顿,冲他点了点头,那面上神情倒像是跟熟悉的朋友颔首致意一般。
平若倒是糊涂了起来,恍惚明白这女子大概不会跟平衍有什么暧昧,却又摸不清楚她身上那股矜贵的意气是从何而来。但他此时也顾不得想太多,见乐姌走远,便关上门几步来到床榻边,轻声唤道:“七叔!”
这一声带着少年的依赖和仰慕,以至于平衍也没办法再沉默下去,叹了口气问道:“都已经准备好了?”
平若点了点头,复又在胡床上坐下。好容易没有了外人,一时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是低着头,两只脚尖彼此互相轻轻踩踏,不肯出声。
平衍的目光也落在他的两只脚上,见这情形不禁微笑。这是平若自幼的毛病,心中不安时就会用两只脚互踩,上好的锦缎鞋面被他毁了不知多少,贺兰王妃自然惯着他,晋王知道后却规定以后只许穿粗布面的鞋子或是革履,不许再学汉人穿什么云头履之类金贵不禁磨搓的东西。
“怎么了?你如今日理万机,千万头绪的事情都要你亲自处理,你倒跑到我这里来磨着?”
平若叹了口气,问:“陛下南征,手下缺乏大将,七叔跟我们同去吗?”
平衍险些笑了出来:“你跟我说这话,问过陛下吗?”
平宸自然不会带平衍同去。他让平衍起复不过是为了替他抵挡那些宗室和八部贵族,如今既然打定主意只带汉臣走,自然也就不需要平衍做任何事情了。何况以平衍与平宗的关系,平宸心中早就将他与龙城一同抛诸脑后了。
平若被平衍拆穿了借口,讪讪地一笑,却嗫嚅着不肯开口。
好在平衍早将他心思猜透:“怎么,又后悔了?”
“不是,不是……”平若矢口否认,然而一接触到平衍的眸子,心头一紧,再遮掩不下去,想了想说,“七叔,还记不记得当年父王让你带着我去打狼的事情?”
平衍微笑了起来:“那一年你才十岁。”
“那日父王在营帐门口目送咱们出发,当日我跃跃欲试,生怕父王多嘱咐一句,打着马一溜烟就跑远了。可是离大营越远,心里就越没底,及到了那片林子外时,两只手直冒汗,就连缰绳都几乎要握不住了。”平若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日七叔问我紧不紧张,我还硬着头皮说不紧张。其实听见第一声狼嗥时,差点儿从马背上跌下去。”
平衍也想起往事来,笑道:“是啊,你说话的时候嗓音尖得跟麻雀似的,还非要说没事。我当时心里就想,你这样的小雏鸟,拦是拦不住的,反正放出去了总要让你飞,大不了看紧点儿,只要不被狼活吞了,回去就能向你父王交代。”
平若呆了一呆:“原来七叔知道!”
平衍几乎要笑出声来:“都是从那时候过来的,看着你就想起我小时候呢。”
两人一边回忆着过往,也就不动声色地将如今的局面隐晦地说了出来。平若低头嗫嚅道:“只是……这回连七叔都不在身边。”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平若蓦地抬头:“后悔?”他摇摇头,“不,我不后悔。”
平衍深深看着他,突然有所醒悟,问道:“是你?”他见平若还瞪着眼睛不明所以,便追着问:“是你劝陛下南征迁都的?”
平若呆了呆:“七叔才知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平衍怔住:“是你?不是她?”
“她?”平若彻底糊涂了,“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