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泰誉的日记◇
5月13日,星期二,夜晚大雨。
整夜搭建与修缮帐篷。不能停止。一旦坐下或是躺下,就会有崩溃的感觉。
临时产房很快就搭建起来了。
沈泰誉和成遵良齐心协力,用有限的材质做成了一间遮风蔽雨的窝棚,天花板是篷布,墙壁是篷布加木栅栏,那些木栅栏倒是现成的,是莲莲从旅舍的鸡圈里扒拉出来的。
山中雨大风急,气温陡降,每个人都冻得嘴唇乌青。除了产妇,老弱病雏也一齐挤入窝棚中,挨在一块儿,相互取暖。窝棚很不坚固,插入泥土中的木头柱子被风吹得歪歪斜斜,好几次都险成连根拔起之势,根本无法承受如此众多的喘息、呼噜、汗、血迹、饱嗝、响屁、骂骂咧咧,当然还有浑浊的泪水。成遵良只得举着一把榔头,在四周敲敲打打,不断做着修理工作。
沈泰誉没法入睡,他担忧着这小山谷究竟能给大伙带来多长时间的庇佑。余震不断袭来,每一次的余震前,山间都会传来沉闷的轰响,轰隆隆的怒吼声一阵紧似一阵,在夜间的山林里,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产妇痛楚的呻吟弥漫在窝棚中,守护在侧的石韫生扭头问莲莲,旅舍里有药品吗?莲莲想了半天,说,二楼有,不过楼梯垮掉了。
“我去取!”沈泰誉自告奋勇。
莲莲找来一把竹梯,靠在岌岌可危的房梁上,沈泰誉身手矫捷地攀爬上去。在二楼尚未完全垮塌的房间里,他找到了酒精、医用棉花、创可贴、葡萄糖和少得可怜的几种消炎药,同时翻出了七八床棉被、一些衣物,几条用于出售给居客的香烟、整箱的方便面、几盒饼干、两瓶水果罐头、几包水果糖,连同一大袋打火机。
沈泰誉把这些东西捆扎妥当,统统扔给站在楼下翘首以待的莲莲,自己继续埋头翻找。半侧屋顶突然轰塌下来,沈泰誉被卡在两根横梁之间,还好,空间足够他顺利脱身。他不敢多逗留,携着收罗到的塑料布、晒衣竿、绳子和铁钉,沿竹梯爬了下来。
“沈大哥,你的背受伤了!”莲莲尖叫一声。沈泰誉侧头一看,左肩靠近脊背的地方,衬衣破了一个大洞,有鲜血滴答到脚后跟,他感到一阵刺痛。
“没关系的,”沈泰誉说,“莲莲,你先把药品给大夫送去。”
莲莲很听话,一溜小跑,把药品送到石韫生和产妇身旁。沈泰誉正打算用凉水冲洗伤口,莲莲又赶了过来,手里拿着小半瓶酒精。
“你身上都湿了……”莲莲瞅他一眼,弯下腰,把屋檐底下做饭用过的火堆重新点了起来。
“把衣服烤烤,当心着凉了。”莲莲自言自语地说道,凑近火堆,很大方地解掉纽扣,脱去外衣,里头是一件贴身的纯棉小背心,白色的,被汗和雨水湿透了,密密匝匝地裹着骨肉停匀的身子,漂亮的锁骨,完美的胸形,几乎等同于裸身相陈。
沈泰誉的眼皮立刻垂了下去。
“快脱呀,沈大哥!”莲莲催促,“我问过石大夫了,伤口得用酒精消消毒,要不得发炎溃烂了。”
“莲莲,你去给石大夫搭把手,伤口我自己处理就成!”沈泰誉忙道。
“沈大哥,你有特异功能吗?”莲莲发笑,“你可以看得见自个儿后背受的伤?看都没法儿看,怎么处理啊?!”
“那个,”沈泰誉结舌,“不太方便吧……”
“废话!”莲莲不客气地动了手,一上来,三两下就把沈泰誉的衬衫解开。其实沈泰誉的衬衫脱不脱都一样,因为前胸后背都有破损,只差成为一片片的布料了。不过穿与不穿,毕竟还是有点不同。沈泰誉没预料到莲莲会动真格的,他徒劳地护住自己,强笑道:
“小丫头,你没听过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吗?”
“沈大哥,你要命还是要面子?你想一直流血,把身体里的血都流干吗?”莲莲已经开始用酒精擦拭他的伤口,他痛得龇牙咧嘴。莲莲停住手,问,“很痛吗?”
“不,不,不太痛……”沈泰誉苦着脸说,莲莲用蘸满酒精的棉花签细细剔除他伤口里的浮尘,尖锐的痛感压垮了沈泰誉,他觉得自己正在沉沦,正在被一根钉子牢牢钉在地上。他平生最怕的两件事情,一件是打针,一件是吃药。好在他身体结实,多少年来从未进过医院,小伤小病总能自行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