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起来说话吧。”
小郎君扶着绣凳站起来,弓着腰说:“回殿下,是、是芍药。”
周衍扫了他一眼,他敷了粉,粉上还涂了点融不进去的胭脂,看上去面皮是面皮,白粉是白粉,胭脂是胭脂,头上的花是头上的花,哪儿都不对。还说是这上京最好看的公子之一,这也敢标榜?
“我那里倒没有这样好的花。到底是上京。”周衍手上转着花,语气里带着一丝遗恨的意味。
帘外有候着的礼部官员听着里头的话不对,心里琢磨着南佑王这话里的意思——他是看上了上京的芍药花还是别的什么……难道,他真有反心?
他已经在外间枯坐了一个多时辰,周衍除了听曲喝酒,没干别的。
传闻不对啊……都说南佑王最爱肤白艳丽的汉人公子,身边日夜随侍的都是一水儿昳丽美男,礼部特特精挑细选了这三个放进去,极尽谄媚,把南佑王那塌边的方寸之地暖得春趣盎然。
礼部官员一直在外听着的,他都听得躁热了,里头却还规矩着。不吹灯除衫,这事儿,往下该如何收场?
正琢磨着,周衍突然叫散了。礼部官员来不及再琢磨,赶紧起身进去料理。
北唐上京,南佑王府邸,这间宅邸原先是文昌侯府,早年间侯府三代单传,最后一位小侯爷主动请命入赘了吐蕃公主,便是周衍的祖父祖母。而周衍是汉、吐蕃、黔、滇多地贵胄酋首相互联姻所出,是个血脉混得不能再混的混血儿。
因为身份尊贵,身后族群众多,逐渐在南争统天下,雄踞一方,北唐不敢得罪,更不敢一脚插进去,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藩王。
周衍年少时,曾被先帝召入上京进学,那几年就住在祖父旧宅文昌侯府内——如今已改了形制,改为南佑王府。
书房内有一位容长脸、两颊蓄着长髯的中年男子正伏跪在案前答话。
“殿下,新帝御极,定了后日受藩国朝贺,殿下原定了贺仪要送那座银山的,赶巧,我今日又寻得一件稀罕物。听说新帝做太子时喜欢收集文雅的物件儿,这件东西应当对他的喜好,不若当个添头,一并呈送?”
周衍少时与太子一并在上京宫学里读书,自然知道他的一些喜好,一向讲究墨香铜臭,喜好收集一些珍奇字画瑞脑仙禽——然后通通送给探花郎。
周衍还都记得,有二十四品老梅、红粉白黄四色珍莲、九十九根翠竹、一对儿蓝羽鸳鸯、轻纱罩、双面绣、古象雄国的十二眼天珠、天竺国佛塔舍利、蓬莱国巨蚌妆奁……
有一回探花郎生辰,太子送了一棵荧粉珊瑚树,探花郎急得不知放哪儿好,他家就一个院子两间屋,哪里能放得下这些虚无的尊贵和体面?
而他知道他家贫,直接送了九十九两雪花银。探花郎感激涕零,拿着银子给家中老母抓了几副药,后面探花郎亲自上门向他道谢,还送了几册手抄佛经。
这事被太子知道后,冷眼看他好几个月。
无妨,周衍憋着一口气似的,这回御极这样的大事,他偏还要送银子,滇地特产的雪花银,再配上氧化银,给新帝做了一座银山。那是照着他南佑王庭西边终年不化的冰川做的,雪白的冰、灰的冻土,凌然巍峨万代永存。
周衍淡淡道:“不送。”
宋居没想到他拒绝得这样干脆,愣了一下,到底没敢再劝,又奏了几件别的事,说完他叩拜欲辞出,上头忽问:“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