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斜时分,镇八方接到准确线报,剿军早已开拔进入潺陵境地,大喜后忙于调兵遣将。
五里洲背叛了他,自然不必招集,七里洲答应配合,但行动不积极。也好,少人分赃。有官军冲在前面扯大旗,有护镇团做内应,足矣!
他招集了自己的全部人马,加上神父与刘老六的黑暗势力,纠汇人马总共不下数百余人,通过战前一番洗脑打气,个个磨刀霍霍,傍着剿军准备发大财。大本营设在月亮潭,随时接应剿军。
护镇团没上月亮潭,他责令表弟马团头继续监视县衙,待剿军一到,攻下县衙后,再合兵出击子龙村。至于书院洲,先交给剿军去处理。他这样谋划有他的理由:书院洲几个泥腿子,几个臭气熏天的渔夫,没啥油水,如破了子龙村,单玉佛,就胜破十个书院洲油水。
但在太阳快落山时分,又收到线报,因澧州告急,大军已回撤,来者仅五百余人,喜悦顿时降了一半,但箭已上弦,不得不发。为稳定“军心”,这消息被他瞒了下来,没泄露给任何人。他把各自的任务分配下去后,叫过曾五与刘老六,附耳说出了自己的计策,吩咐他俩各自带上心腹,一个去“迎接”剿军,一个扮作剿军去县衙给康知县下“通碟”,反复交待各自悄悄行事,不可走漏风声。吩咐已毕,又觉有什么不妥,想了想,又叫近钱义,两人密谋一阵,哈哈大笑……末了,再传令准备饭食,他要亲自迎剿军登潭。
这样安排,自有他的道理:如剿军与康知县发生正面冲突更好,免得他动手,如果剿军忙不过来,或者打不起来,他可代为“替天行道”,然后大造舆论,谎称康知县为乱军所杀,或者说,百姓痛恨贪官,为群殴而死,推它个一干二净,从此,紧傍洋人之势,潺陵县就是他的天下了。好一个如意算盘,不可说不为歹毒之极。
当然,以防不测,他没忘记他累试累爽的“老本行”留作备手,这就要看钱义的手段与运气了。
擦黑时分,澧州副守备龙山领着五百剿兵抵达七里洲,按指令要求,他得先联系上康知县,与护镇团会合商量部署后统一行动平定“暴民”。如果康知县不配合,就由神父联系“地方”势力,配合官军夹击书院洲,回手再拿下子龙村。如康知县竭力阻止,见机行事。
这里的河道比较窄,又是冬季,少水,水军坐的是战船,较大,只好单船成线领航,减速徐徐前进。突然,从一转弯处梭出二三十只小舢舨,直冲兵船而来。天已放黑,看不清,领航的大头兵禁不住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扰我官船,想死早脱身?”话未落音,弓弦响起,大头兵惨叫一声,栽倒船头。
舱内不知发生了什么,众兵丁涌出船舱,见领航大头兵倒在血泊中,又见有快船靠近,大惊,正欲开口问话,疾箭再次飞来,又倒下个。船头顿时乱作一团,一头目慌乱中叫道:“官军在此,何方水贼?”
“我乃潺陵三侠,奉康知县之命,非常时期,严禁任何船只通行,违令者格杀勿论!”
“放肆,我乃澧州兵船,此来平叛,谁敢乱来?挡我者死!”
“本潺陵三侠只听令康知县,管你天兵地兵官兵,我辖区之事,自行解决,回吧!否则,我认识你,刀箭不认识你。”说完手起一箭,“嗖”一声,将头船桅杆上长明灯射落水中。
“开炮,快开炮!”头目大怒,急令先锋船开炮回击。
一阵炮轰,快船灵活,且速极快,早已逃之夭夭……
龙山听报说前军遭到康知县的偷袭,怒不可遏。按着腰间的佩剑骂道:“这个庸官,不知好歹,我来救你,你却打我?不要顶戴花翎了?”
一旁的神父心里明白,趁机火上浇油:“罪孽罪孽,不思报效朝廷,反助桀为虐,这个昏官,也不知得了暴民多少好处,处处维护,想必一丘之貉,天兵到此,不如一并剿灭……上帝啊,打开地狱之门吧!”
龙山心里烦躁,如何做才算“见机行事”?分明是号令不明,叫本官怎么做才好?正在犹豫,又有人来报,说潺陵护镇团派人前来迎接大军。也好,先弄清情况再说。即传令“请进”。
镇八方进得船舱,先给龙山见个礼,看见神父在场,使个眼色,神父心领意会,急忙起身拉着他的手,扬起大指拇,介绍说:“大人,英雄,弋英雄!天朝栋梁,地方大大贤士,文武双全,潺陵老百姓的一面旗帜,地方一呼百应,主信得过他……受护镇团马团练委派,代表地方百姓接迎大人入驻,协助大人进剿平叛,什么事问他一定知道。”
“潺陵三侠是何人?”龙山开门见山地问道。
“潺陵三侠是潺陵三大公害。”镇八方装作愤愤地说道:“他们是三兄弟,老大是衙门捕头,也是康知县的上门女婿,平素仗势欺人,鱼肉百姓,百姓恨之食肉……老二是书院洲渔霸女婿,就是他鼓动造反……老三是私造大炮的罪魁祸首……炮轰良民,都是他三兄弟所为……”
一番煽情性语言,说得龙山汗毛倒竖,血迸脑门,心底恨恨地骂道:老康啊老康,看来你的官做到头了!
镇八方一直注视着龙山的表情,见其面显怒色,估计扇情已到位,于是采取了打一拳进一步交流方式,意在借洋人洋事吓吓这位草包剿总,再推他一把下定决心铲除康知县。
“潺陵百姓苦啊,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清官大人。大人,出大事了,昨天康知县动手了……抄了教堂公产,封了教堂商铺,闯进教堂还抓了不少虔诚教徒,听说,明天还要用大炮把教堂轰为平地……这不是向洋人宣战么?大人,无事找事,我大清哪那么多银子赔呀……”
神父很快接住了话,不阴不阳地补几句:“唉,这也未必,我们两国还是朋友,只是传出去无法向我使馆交待,引出大事……这……上帝,主呀,拯救这个世界吧!”
前半场镇八方的表演,的确让这位剿总痛心疾首,愤愤不已,但下半场镇八方表演过头了,加上神父一唱一合,引起了龙山的反感,警觉起来。这个老康,果真如此这般,命休也!但因反洋而死,也算死得其所,也不失一位民族英雄!突然,他从镇八方狡黠的眼神中似乎发现了什么,一时又摸不透。小心能使万年船,禁不住从心底跳出了八个字:情况复杂,慎重为妙!
镇八方见龙山神色转阴,很快意识到话太过,于是扭转话头接着说道:“大人放心,马团练忧国忧民,与康知县不是一条心,他让草民传话,怎么做,全听大人安排,红心白皮,愿做内应。”
龙山转喜,点头应允。他想,知县手中无兵,只要护镇团不动,就得不到地方支持,老康翻不了天。还好,他还不是个没头脑的草包,做事有他的风格,随即传令在月亮潭扎营,先添满肚子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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