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起身理了理衣摆,微顿片刻,又似乎像是改了主意,重新坐回了桌案前,“我不过去……去着人将她带到这里来。”
顾曦虽然心软了些,却也没有昏了头脑。
他知道柳凝素来诡计多端,极有成算,绝食未必是任性赌气——说不定只是做戏给他看,实则早就布下陷阱,等着他去探望她,然后跳进去。
谨慎起见,顾曦决定还是在书房里见她,此处日夜皆有人把守在门口,绝不可能做什么手脚,最是安全。
顾曦在书案前翻阅着卷宗。
不一会儿,书房的门从外推开,柳凝被婢女搀着进来,他抬头,眸色不禁一黯。
她看上去很不好,脸色苍白至极,身形与步伐略带病态,唯有一双眼睛清凌凌的,似乎只靠着清醒的意志来支撑身体行动。
柳凝叫婢女先退下去,自己则一步一步朝顾曦走过来。
她好像很虚弱,一个没站稳竟绊倒在地上,不慎撞到了一边的兽首鎏金香炉,万幸她力气不大,香炉没翻倒,只是炉盖骨碌碌在地毯上转了两圈。
柳凝慢吞吞地把炉盖捡起,放回原位,慢慢站起身,香雾缭绕间,她忍不住低低咳了两声。
顾曦原本一直冷眼看着,此时听她低咳,终于忍不住软下心肠:“阿凝,你又何苦这般作践自己。”
柳凝摇头:“……我没有。”
“你非得这般气我么?”顾曦皱眉,“不管怎么样,先把东西吃了。”
他拉过一只凳子,让她坐下,然后指了指桌上摆着的一盘盘珍馐。
这是他特意让厨房新作的饭菜,皆是她平日里喜欢的,然而柳凝坐在桌前,却只是环视了一圈菜品便作罢,一旁的筷著都没拿起来。
她似是在抗拒。
“不吃?”顾曦脸色蓦地沉下来,“你信不信,我叫人来,强行塞进你嘴里?”
柳凝眉头轻轻挑了挑:“哥哥,我们兄妹之间,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你问我么?”顾曦笑了一声,右眼冷酷地盯在她身上,“这话你该问问你自己……你心里只念着他,全然不顾兄妹之情,否则我们又何必闹成眼下这幅局面?”
“你又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呢?”柳凝摇头,“我不懂,家仇固然要报,却只要找到仇人索债便是,又何必非要挑起战火,拉上一国之民陪葬。”
“你不懂便算了,我也不需要你懂,只要不妨碍我就行。”顾曦说,“就算退一步来讲,景溯也是仇寇之子,为何杀他不得?”
“仇人是不是南陈皇帝,目前还没有证据,我还是认为应当查明真相后,徐徐图之。”柳凝说,“何况,就算皇帝真的与当年祸乱相关,那要灭的也该是皇帝……和景溯有什么关系?”
顾曦不怒反笑:“既然如此,卫临修也是无辜的,你不是也害了他?”
柳凝怔了怔。
“这不一样。”她沉默半晌,说道,“卫临修与卫家本就是一条心,但景溯和他父皇好像不是,他们——”
“够了,你也不必多为他辩驳,其实本没有那么多借口,只是因你动了情。”顾曦蹙眉而叹,“阿凝,你既能对卫临修毫不留情地利用,又为何不能干脆果断地放下景溯……从前那个清醒的你,到哪儿去了?”
柳凝低下头,也不知再想些什么。
顾曦见她如此,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末了,还是退了一步。
“阿凝,不要再跟哥哥怄气了。”他说,“吃点东西,我或者会考虑留下景溯一条命在。”
柳凝抬眼:“……这是什么意思?”
“你既然看重于他,我若杀了他,便会使你我反目成仇。”顾曦说,“留他一命也不是不行。”
“我可以废了他的手脚,将他幽禁在你身边……只要他当不会南陈储君,不再妨碍我的计划,便可。”
“这么说……是认真的?”柳凝愣了愣,似是对这番话有些意外,“哥哥的意思,竟是让我将景溯当作禁脔,养在身边?”
“你若不愿,让他死也行。”顾曦沉声道,“阿凝,这已经是我最后的让步了。”
“若他恨我怎么办?”
“届时他生死皆由你一手掌握,就算恨,又能如何?”顾曦说,“若他对你的爱,还抵不过这恨,你又何必对他执着至此?”
柳凝垂下眼,一语不发。
末了,她拿起桌边筷著,握在手里:“也对,本就没什么两全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