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炎议和的条件传来,百里流云几至昏厥。她唯一的孩子,她一直呵护有加的掌上明珠,要送到赤炎那凶残之地,赤朔的虎狼之口,她怎么能忍心。月西楼喜欢撒娇,月西楼喜欢玩笑,他颜似白莲,质若骄阳,这样光彩照人的男儿,到了阴险无比的赤朔手上,哪还能有活路。他的一切美好,不过是多了让人摧毁的念头。
月沼的朝堂上,众臣议论纷纷。这赤炎的来使说,月西楼去赤炎弹奏过琴曲。这无双的琴曲,赤炎女帝赤朔过耳不忘,必定要再聆听欣赏,方觉大快。月西楼的琴曲,无人能模仿,这就是暗示月沼不能动什么手脚,让其他人替了月西楼。是牺牲一个让月沼人骄傲的男儿,还是放弃两城子民的性命,任何一个朝臣都做的出选择,偏生要牺牲的是月西楼,所以大家议论纷纷,也无人表明态度。末,太女月无疆对着户部尚书百里流云道:“百里尚书,为了宁城和阳城两城子民的性命,本殿属意让皇亲月西楼和亲,你是何意?”
这是个意料中的决定,百里流云虽痛心不已,仍然答道:“谨遵殿下旨意。”言罢已要昏倒,旁边的朝臣赶紧将她搀扶。
月无疆心中同样不忍,但是她将是一国之君,优柔寡断,不是她行事的风格。她见百里流云此番情状,遂道:“百里尚书,本殿答应你,若本殿将来有半分可能,必将月西楼接回月沼,许他良缘。这次,你作为他的娘亲,还是要劝他为国家大义考虑。”
百里流云道:“臣明白。”
百里流云回到家中,见到一脸笑容的月西楼,一时不知如何告诉他此事。而月西楼自己,已知和亲的事。月沼女帝月榕病后,月西楼几乎每天都会进宫陪她,帮她捏捏腿,给她弹弹琴。月沼节节败退,月西楼自然知道。可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儿,不能为月沼做什么,所以他选择了照顾女帝月榕,替太女姐姐分忧。议和条件昨日午后送至月沼皇宫,今日上午月西楼去看月榕的时候,月榕已告诉他。
月西楼的生命中,曾经动心过,曾经期待过一个风华女子。可是他已被拒绝,他的爱情,就像一朵花苞,还没绽放,已经被告知只会凋零。悲风伤月,不是他。他对长烟的爱恋,都化作一支支琴曲。而他的痴,也不再表露。在众人的眼里,他就是个开心的如花少年。
这个少年,其实早已长大,虽然他的成熟,掩盖在他的娇笑下。月西楼知道,此生,他的爱不会有结果,长烟拒绝了他,他也不会再爱上其他人。十六岁,他已经理解他爹爹月夜当年的心情,情不知所以,一往而深。有些事,一生只有一次。
所以女帝月榕告诉他赤炎议和条件的时候,他一脸平静的接受。平静的让女帝月榕当时泪下。说不难过,那是假话。可是月西楼知道,他的爱已是无望,嫁给谁都是一样。如果可以为月沼国做些贡献,回报一直待他极好的皇姑姑,太女姐姐,他愿意去做这个牺牲。他是月沼的子民,他只是一个男儿,如果他的出嫁可以换回两城百姓的性命,他的一生已是值得。虽然这一嫁,十有八九有去无回,等待他的,也许会是他无法承受的凌虐。
只是月西楼担心自己的娘亲。百里流云只有他一个孩子,爹爹死后她也没有再娶。百里流云的爱,之前给了自己的爹爹,之后全给了自己。如果月西楼嫁到赤炎,以后谁来陪伴娘亲,他心中不由忧虑。
尽管心中有事,可是当娘亲百里流云从朝中回来的时候,月西楼依然一脸笑容的迎向她。
“楼儿……”百里流云欲言又止,一脸为难。
见到娘亲一脸忧愁,月西楼上前给百里流云一边揉肩,一边道:“娘亲,您是不是有事要对楼儿说?”
有些事,命中注定逃不掉。百里流云想到这,狠狠心道:“楼儿,赤炎国要与我月沼议和。她们愿意归还宁城和阳城,条件是让你和亲,嫁给赤炎女帝赤朔。”
“娘亲,这事皇姑姑上午已告诉我。”月西楼回道。
已经知道了?百里流云不想月西楼知道此事居然没有伤悲,她看向自己的儿子,这个孩子,比她想象中的坚强。她道:“楼儿,你是何态度?如果你不愿意,娘亲会替你求陛下。就算是辞官,娘亲也要保全你。”爱子心切,百里流云口不择言。
“娘亲,楼儿愿意去和亲。楼儿知道这么多年,皇姑姑和太女姐姐一直很照顾楼儿,楼儿是月沼的子民,国难当头,楼儿知道要舍生取义。楼儿不放心的是娘亲。”月西楼心中不舍,忍不住要落泪。他走到百里流云的面前,深深叩拜三下,续道:“娘亲,楼儿不孝,以后不能再侍奉娘亲。娘亲,如果可以,请您以后再娶一房夫郎。楼儿不希望娘亲以后无人照顾。”
“好孩子……”百里流云赶紧托起地上的月西楼,泪如雨下。月西楼真的太懂事,作为他的娘亲,百里流云心中杂然。
“娘亲,你不要替我担心,楼儿会照顾好自己。娘亲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楼儿以后会回来看娘亲。”月西楼强笑道,眼中已是噙满泪花。
以后?去了赤炎,还有什么以后……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见月西楼这样安慰自己,百里流云道:“楼儿,娘亲等你回来看娘亲,娘亲不会再娶,娘亲有你这样的好孩子,娘亲这辈子觉得很骄傲。娘亲后悔当年赶走令长烟,如果当年不是娘亲的阻止,楼儿也许早就嫁人,也就不用再受这些苦……”
“娘亲,事情都过去了,娘亲不要再提这些事。楼儿能为月沼国做点事,楼儿很开心……”此刻听百里流云提到长烟,月西楼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长烟,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而你,也早就忘记我了吧。月西楼心中喟叹。
在月西楼自己的要求下,月西楼的嫁妆,少的不能再少。他贴身带了一个小箱子,里面装着的全是他最喜爱的东西,其中一多半是长烟给他做的。除了他和长烟确认过的核舟,招财猫,还有长烟给他做的纸鸢,长烟给他雕的首饰盒,长烟给他做的笔筒,还有就是他最喜欢的自己和长烟合作的画。这些,是长烟给自己的喜悦,也是他那无望爱情仅存的一点温馨。
七月初十,月沼第一公子月西楼和亲赤炎。月沼送嫁的五十亲卫,湮没在赤炎的千军万马中,护送着月西楼。看着马车外凶残的赤炎女兵,月西楼紧紧抱着他的小箱子。十五日后,月沼送嫁的车队,到了炽城。
离开上京越远,月西楼越觉得害怕。这日夜里,他正浅浅的入睡,突然听到一声:“月公子……”
何谓牺牲
月西楼睁开眼,只见床边站着一个男子,居然是司马恣。月光下的他,有一种遗世的妖娆,月西楼忽然觉得亲切。他紧张的看了看窗外,赤炎守卫的兵士仍站在门外不动。
见月西楼一脸紧张,司马恣道:“月公子,不必紧张,外面的守卫皆被定神,不会知道屋子里发生的事。”
“定神?司马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月西楼轻轻的问道。
“定神就是施术让她们一直认为处在刚才的情境中,察觉不到发生的事。所以不用担心,不会有人知道我在这里和你见面。我是专门来看你。怎么,对于我还活着你不意外?”司马恣道。
“专门来看我吗,谢谢你,司马公子,我其实真的有点害怕。我知道你一定活着,你那么厉害,怎么会轻易遇难。不过是个借口,我明白的。”月西楼道,已经进入赤炎境内,离炎京越来越近,他的恐惧也一天天在扩大。一想到那个笑容从不及眼底的赤炎女帝,月西楼不寒而栗。故而此刻见到司马恣,他稍稍心安。
“害怕吗?很正常。可你还是来了。”司马恣凝视着月西楼。
见司马恣注视着自己,月西楼苦笑道:“是的,我来了,尽管我害怕。为了我的国家,我必须要做这个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