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人从村前跑进来,一路跑一路叫:“来了!来了……”随后便听到“呜哩哇啦”的锁呐声。于是院子里的迎亲的人们便忙碌起来,孩子们一窝蜂似地往外跑。终于近了,身着红装、头盖红绸巾的新娘骑在一匹红色高头大马上,款款而来。前面是锁呐、锣鼓组成的乐队引路,后面是挑着嫁妆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地走来,经过村东头的枫树进了村子,再从祠堂旁边的石径走进了桂花院,于是一阵鞭炮齐鸣,喝彩声高唱。养古身穿藏表色长袍,斜披一条红授带,站在院门口,专等着将新娘从马上抱下来,然后背进屋拜堂。有人出主意说:“不要背,一背就露馅了!还抱进屋的好。”吕桂花却坚持说:“抱?就怕养古抱不动……还背吧!背着踏实。”
新娘到了门口,养古满面红光地走拢去,心里嗵嗵地跳。他怕那高头大马一脚把自己撂倒,撅着屁股慢慢地移动脚步。吕桂花说:“马又不是老虎,吃不了你!” 忍不住拉他一把,几乎拉了个趔趄。新娘子右脚退出脚蹬,抬腿偏身,从马背上一下扑在养古的驼背上。只这一扑,养古的感觉是泰山压顶,差点没把他压爬下。而新娘呢,就像落在一块尖石上,胸脯硌得生疼,心里也“咯吱”一下,差点硌出眼泪来:“不是说只有一点点驼么,怎么这样尖,这么硬,像一块尖石头……”
养古咬紧牙关,憋足劲,终于把一座大山背进了屋。接着就是拜堂。养古没有爹娘,吕桂花就当仁不让做了代替。
于是司仪就唱:“一拜天地,皇天后土当敬仰!二拜高堂,养育之恩不可忘!夫妻对拜,白头偕老牵入洞房!”新郎新娘一入洞房,喜糠就从天而降,撒满一地,于是人们便争先恐后地捡拾起来,最欢闹的是孩子们,嘻嘻哈哈地闹得满屋笑声。人们最盼望的还是晚上闹新房,特别是年轻人。
当晚屋子里亮着从农会借来的“汽灯”。(这种灯很亮,比得上现在的电灯,只是点亮它比较麻烦,不仅需要煤油,还要打气。)前厅已经挤满了人,几个青壮年正准备着如何闹洞房……最活跃的要数“钉仔”。他前两年结婚时也被人闹了一回,所以他说这回要“报复报复”。
鞭炮一响,热闹开始了。新娘被人们从洞房里拉出来,簇拥着来到前厅,与养古相对面站着。这时人们才看清新娘的容貌,圆脸庞,大眼睛,虽说不上很漂亮,但新婚之夜再不漂亮的女人也会显得漂亮:脸俊俏含羞似貂婵,眼妩媚流盼赛飞燕。
“来来来,让开……”钉子拿来了一副镲——“镲”是民间的叫法,正规的名称应为“钹”。一副镲有两片,圆型面,中间突起半圆球,中心有孔可穿入绸带;有大中小之分。这是一副中镲,他自己拿着一片,把一片塞给另一个男人,吩咐说:“把它系在养古的肚子上!”自己却站到新娘子身后去,给新娘子系镲,似有搂抱之嫌。镲系好了,拉开新娘新郎之间的距离,然后喊“一二三”,站在新娘新郎身后的人们就使劲把两人往对方推,让系在两人肚子上的镲相撞击,成年人都明白这种游戏象征着什么,于是哈哈大笑。撞击一次是过不了关的,人们就找出各种借口,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两人撞击。
“不响不响,来过来过!”
“不行不行,系得这么上怎么撞得中啊?系下一点!系下面一点!”
“偏了偏了,没对准啊!放中间一点呀!”
……不管怎么闹,新娘新郎都百依百顺,是不好发火的。闹洞房的节目很多,有新娘“打马马肩”骑在新郎肩上从房梁上摘糖果、有“筷子打头”、还有“寻鞋子”……等等,都是些耐人寻味、让人捧腹大笑的游戏。
可洞房闹到一半时却熄了火。原因是,新娘跑进房关上门再也不肯走出房门,而且是一脸的不高兴。吕桂花只好打圆场,说算啦算啦!不闹也好,让小俩口早些睡吧。
人们便散去,可还有几个调皮后生悄悄地留下来听房。
二 驼背闪婚(2)
养古进了房,看见女人落泪,不无惊异地问:“你、你咋、咋个、哭、哭了?”伸出手去给女人抹泪。
女人一抬手拨开他的手,气恼地说:“你、你们欺负人!”
“欺、欺负人、人……”
“说是只有一点点驼背……你看你,驼得像只虾公!这样子,你还能做什么?”
养古这才明白女人的委屈,安慰说:“不、不碍、碍事,不、不信、就试、试试看!”说着来了一句京腔:“娘子——你莫愁来你莫忧,养古我不缺脚来不缺手,保你日不晒,雨不淋,一年四季享清福……”
这一招倒惹得女人破泣为笑了。养古趁热打铁,急忙把女人按倒在床上,解开裤带。女人不动,露出半截*。养古把自己的裤子脱去,猛地扑在女人身上……然而,他那个玩意儿实在是不争气,不仅小而且短,就像一枚锈花针,在女人身上蜻蜓点水,毫无功效,却勾出女人一身骚火无处发泄。女人一把推开他,抓住他那个东西说:“你这也叫男人?还不如人家小孩子的大!去去去……滚一边去。天爷哟!你这不是吭人么?这、这日子怎么过呀……”
躲在窗下听房的几个后生,先是捂着嘴巴忍不住地笑,听到这儿却不敢再听下去了,一个个蹑手蹑脚地散去。
养古见女人哭出声来,自己也伤心起来。他原本只是想要个女人成个家,幸兴能生个一儿半女的延续香火,没想到自己竟是这般的不中用!
养古坐在床头说:“你、你小、小点声,叫、叫人、人听、听见、不、不好!过、过几、几天,你、你要、要是过、过、过不下、下去,你想、想离、离婚,我、我依、依你……睡、睡吧,莫哭、哭坏、坏了身、身子!啊、啊……”
女人也许是心软了,也许是太累了,停止了抽泣,渐渐入睡。养古也躺下了。
女人不吵不闹了,养古以为事情有了转机,可过了十天半月的,女人还是提出了离婚。养古没有理由不同意,只是答应的有些勉强。
二人相跟着去找农会要求开离婚证明。
村农会设在原先孙元坤老爷的院落里,拱圆形的院门,高高的院墙。从拱门走进去里面是一栋宽敞的大瓦房,门前两边种石榴树。夫妻二人进去的时候,吕桂花几个干部正在向刚上任的村支书龙巴介绍村里的情况。
女人不管三七二十一,走进去就拉着吕桂花,说:“吕大姐,你给开个证明吧,我要求离婚!”
吕桂花一脸惊讶:“两人过得好好的,离哪门子婚哟!”
女人说:“好?好你和他过一夜看看……”
几个干部一听都抿嘴笑了起来。
吕桂花也“噗哧”一笑,说:“瞧你说的什么话!到底怎么回事呀?”
女人看一眼养古,说:“你问他。”
养古一脸通红:“我、我、我……”半天没有“我”出一个字来。
吕桂花把他俩拉到一边,对女人说:“你就痛快一点说吧,他到底怎么你了啊?”
女人说:“他真要是怎么了我,我还不提呢……”接着附着吕桂花的耳朵说,“他那个卵子像根绣花针,一点作用也没有!我不离,你让我守一辈子活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