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遇到个红灯,温雅急刹车,停在路口。这里是临着海滨的一条路,从这里远远望去,能看见前面的山上,从山脚到山顶一片高楼大厦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正是本市的金融圈所在地,楼顶大多竖着某某银行、某某证券的广告牌,恍惚间望去,仿佛科幻电影里蜂巢一样的未来城市。
温雅看着前面的山出了一会儿神,突然轻笑一声:“别以为只有演艺圈这么肮脏。真正肮脏的东西,都在那里。”她向那片楼宇抬抬下巴,玻璃外墙在阳光下映出明晃晃的白光,灿烂地有些傲慢。
温雅把他送到周策家的时候,周策正在吃晚饭。说是晚饭,其实不过一碗汤,见他们俩来了,周策也不过点了个头,从一个小瓶子里倒出两片药,用汤送下。温雅熟门熟路地在厨房里找了两瓶饮料出来,一瓶递给方靖,一瓶自己起开,喝了一口就皱眉头:“真难喝,这什么玩意儿?”
“苏打水,助消化的。”周策看了她一眼,“你没事又跑过来干什么?”
“我来还不行了?没事谁跑这儿来,我晚上还约了人吃饭呢。”温雅回瞪,“告你一声,你丰华台那房子找到买家了,价格不错,什么时候有时间了过去把字签了。”
周策半搭不理地“嗯”了一声。温雅也不在乎,好像故意要讨他厌似的把那瓶苏打水在水槽里倒了个干净,临走时又跟方靖说了一句:“别喝那破玩意儿,小心拉肚子。”
“快走吧!我知道你今天又约了哪个小帅哥吃饭。”
温雅抛给他一个风情万种的媚眼,走了。
周策起身给方靖盛了碗汤,放在他面前,说:“驱驱寒。”
方靖喝了一口,发现是鲫鱼汤,加了适量的醋和胡椒,汤色乳白,入口鲜美。一碗鱼汤落肚,只觉得寒意从全身的毛孔里被逼了出来,浑身通泰,额头都有点见汗了。
周策像抱暖手炉一样,把老猫抱在膝盖上,看他一口口喝汤,好像很有趣似的。方靖被看得不自在起来,侧过身子去喝汤。没想到尴尬之下居然唏哩呼噜弄出很大的动静,一下子脸红到耳根。
周策忍不住笑起来:“慢点,还有很多。”
他们谁也没再提起那天发生的事,然而比起周策的若无其事,方靖的心里却不免有些忐忑。虽然他也做出一副选择性失忆的样子,却在时时留心观察,期待周策那副平静的面具能崩溃掉一个小角儿。但,潜意识里,他仿佛又不想窥见那面具下的真相。那天晚上睡着以后他不断做梦,梦里都是邓观电影里的迷宫,他跌跌撞撞地想要走到迷宫的出口,却又迟疑着,不敢面对迷宫外的世界。
这样做了好几个噩梦,又加上晚上喝了太多的鱼汤,却没吃饭,起了几次夜以后,肚子居然饿了起来。
周策仍然在身边沉睡,背对着他在床的一侧睡成一条拘谨的直线。方靖抓过床头的手表看了看,不过凌晨四点,窗外的夜仍然是黑沉沉的。
他轻轻从床上起来,蹑手蹑脚走下楼去,打开冰箱找东西吃。
热了一锅粥,刚喝了一碗,背后周策像个鬼一样晃进来。厨房没开灯,他穿着松松垮垮的长睡衣,脸被门外的水银夜灯照得面无人色,吓得方靖差点跳起来,一口粥梗在喉咙里,咳嗽起来。
周策拍着他的背,好不容易顺了气,说:“你这么早就起?”
“饿了。你要吃一点么?”
周策摇摇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说:“这会儿肯定睡不着了,不如出去晨跑。要一起来么?”
方靖点点头,说:“那我直接跑着去学校好了。这么早,还可以去学校食堂抢两个包子吃。”
第十九章
库乔被大清早闹起来,完全没有睡眼惺忪的样子,好像已经习惯了凌晨被牵出去遛达,雀跃地扒着大门。
方靖身上还暖着,一出门就被寒风噎了一口,搓着双手去焐耳朵。周策穿了长袖线衣和运动长裤,看他畏畏缩缩地小步跺着脚,嘲笑道:“年轻人还这么不经冻,运动一下,一会儿身上就热乎了。”
“真、真他妈冷……”方靖抖抖索索地说。
周策先是走了一会儿,活动开了,才开始跑。
那时街上空无一人,安静地可怕。街灯都还没有灭,灰白的灯光照耀下来,更觉得一片清冷。空气里带有一股冬天特有的味道,寒气一进入嘴巴,便在舌尖上留下一点辛辣与清甜。
顺着滨海道一路跑上去,方靖虽然年轻,运动量却大不如周策,拽着撒着欢儿、挣着四蹄儿乱跑的库乔,又加上沿途都是上坡,跑一段就得停下来喘一会儿,惹得周策频频嘲笑。两人一狗跑着跑着,周策停下来等方靖跟上,抬手一指,说:“就是那个公园,对吧?我三更半夜睡不着的时候,常来这里散步遛狗。只有那一次,想起台词来,忍不住自个儿对着空气背了一遍,还被你看见了。”
方靖抬眼看去,前方四五米处,果然是那个公园。一瞬间那个雨天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又回荡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