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妃又给王珞仔细说郑家四位公主的情况,郑家权势极大,家中男子尚的公主身份也不凡,郑玄祖母临海大长公主是先帝同母胞妹,圣人的嫡亲姑姑,郑玄的大嫂长乐公主更是郑皇后仅有的女儿,今上唯一嫡出的公主。
二嫂宜城公主虽不是嫡出,但也是淑妃的女儿,宜城公主有四个同母的兄弟——大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和八皇子,淑妃也是后宫最有福气的妃子。圣人的四妃生养的子嗣都不少,但能站住的孩子少,淑妃是少数让孩子大多长大成人的妃子。
郑家公主中唯一不起眼的大约就是郑玄继母安邑长公主了,她是圣人异母妹妹,比镇国公小十岁,在尚镇国公之前跟前夫育有三子二女,俱已成亲生子,只是她长女跟她一样命苦,也是早早没了夫婿,安邑担心长女,得了镇国公允许后,就把长女和外孙都接到镇国公府住下。安邑长公主的外孙女跟王珞同岁,外孙比其姐小三岁。
王珞见王贵妃提起安邑公主两个外孙时目光意味深长,她了然道:“难道安邑长公主想把外孙女许给指挥使?”按理郑玄跟这位外孙女是差了辈分,但世家大族之间都忌讳失婚非类,只在门第内互为婚姻,选择范围小,是故男女成亲不讲辈分,舅辈娶甥女、姨母嫁给甥男的比比皆是,双方兄妹交换互婚的也随处可见。
毕竟世家大族子孙枝繁叶茂,既不能随意婚配,就只能在固有的几家人之间消耗了,就像他们王家跟南安县公家就是几代联姻,王家庶子娶刘家庶女、刘家庶子娶王家庶女的婚事,王珞一个巴掌都数不过来。当然如果大族嫡系儿女稀少,也不会随意选择这种交换婚,不然太浪费资源。
对王珞的一点就透,王贵妃十分满意,所以她喜欢跟聪明人说话,王贵妃说:“安邑的长女嫁的是范阳卢氏子,虽不是长房嫡长,也是嫡系弟子。”
王珞暗忖,郑玄身边似乎是个人比王家门第高?估计在外人看来,这指挥使要眼瘸到什么程度,才会看上自己?
王贵妃见王珞不说话,只当她心中郁闷,遂安慰她说:“郑玄是镇国公的幼子,他的兄长年纪都比他大许多,世子都已不惑之年,你嫁进了郑家,只要规矩不错,他们也不会为难你。”王贵妃说罢又暧昧一笑,“郑家兄弟娶的都是少妻,对妻子都很疼爱,你是指挥使亲自看上的,他会护着你的。”
“少妻?”王珞很奇怪,郑玄两个兄长不都是尚公主吗?怎么会是少妻?
王贵妃道:“先后身子骨不大好,跟圣人成亲多年才有了长乐公主,长乐公主比世子小了七岁,宜城公主也小了驸马八岁。”郑皇后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无论是圣人还是郑家,都想让长乐公主下降到郑家。
长乐公主是圣人唯一的嫡公主,能配得上她的也只有镇国公的嫡长子,圣人又疼爱长乐公主,将长乐留到十七岁才下降。镇国公世子自长乐公主出生就在等她长大,郑玄的二哥也因为长兄延迟了婚姻,待世子和长乐公主成亲,他才尚了淑妃所出的宜城公主。这么算起来,郑玄成亲也不算晚,他两个兄长也都是他差不多年纪成亲的。
王珞暗想既然郑家如此受宠,圣人又不是没有跟郑玄同龄的公主,为何不让郑玄尚主?但这话她也不好问王贵妃,但听完王贵妃的讲述,她大致能确定她知道的“郑太师”,应该就是郑玄的父亲镇国公,除了郑家也没有别家有这能力了。
因王珞历史匮乏,郑玄笑话了王珞一番后,也给她简单补充了点常识,他说按照大夏惯例三公都是死后追赠的,很少有官员生前就册封三公。而王珞所知道郑太师是大夏末年的奸臣,若不是先死,就要篡位的人,生前就有太师官位也不奇怪,毕竟是乱臣贼子嘛。
王珞想到镇国公府门第如此显赫,郑玄同母胞兄尚得都是贵主,她这身份嫁入镇国公府,恐怕要被所有人看不起吧?王珞沉吟一会,开口道:“侄女想求姑姑一事。”
王贵妃扬眉:“什么事?”
王珞说:“我想求姑姑给我一个傅姆。”她顿了顿道:“我阿娘胆子小,没经历过事,我的婚事——”王珞提起自己亲事,意思意思的低头装了下羞涩,然后继续对王贵妃说:“只怕只能劳姑姑费心了。”王贵妃是出嫁女,王珞的婚事按理轮不上王贵妃来安排,可王珞更不放心让沈夫人安排。
她敢保证只要让沈夫人插手自己亲事,她绝对会先给自己陪嫁十来个年轻貌美、又能生养的女人。要说沈夫人想破坏她跟郑玄夫妻感情也不至于,她只是认为郑玄年纪老大,膝下荒凉,她嫁进去最要紧的就是开枝散叶,她生不了嫡子,也要先把庶子生出来。
她不会考虑为何郑玄年纪老大,又没人压着他不许纳妾,为何他迄今只有一个庶子的问题?她会觉得只要是男人,没有不想要儿子的。王珞对自己未来婚姻没有期许,嫁人只是一个必经过程,因为她必须要嫁人。时下不是没有终生未婚的女子,但这些女孩子大多有个强有力的家族庇护,像她这种巴不得把女儿送出去当妾的家族,又怎么可能给她庇护?
既然一定要嫁人,那就选个合自己心意的。没有郑玄之前,她想过找个年纪相当、门当户对、个性温厚的书香世家男子。现在有了郑玄,王珞反过来想想也觉得不错,就古代这个环境,想要婚前培养感情太难了,只能婚后慢慢来。没有感情因素存在,财、貌、权、才总要占一样,郑玄每样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行事霸道了点,但时下哪个男人不是如此?都是猪蹄子,有权有势的猪蹄子,总比没权没势还猪蹄子的男人好。
王珞做不来把未来相公当上司、当合作伙伴那套,古代又没避孕手段,她肯定是要生子,生育损伤有多大?怎么算都是自己吃亏。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好好过日子?只要男人不是真不可救药,她还是愿意好好经营自己婚姻的。她不想把自己婚姻生活过的跟爹娘一样鸡飞狗跳,即使后来两人感情淡了,她也希望两人能和平分手。当然嫁了郑玄,最后一条估计是实现不了了,那就更要跟郑玄好好过日子,王家那些拖后腿的人,能避开就避开。
王珞的言下之意,王贵妃完全了解,她暗忖这丫头对她娘倒是了解,不过这丫头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就小崔氏那蠢货,怎么养的出这样心窍开了十七八个孔的女儿?也是嫁了郑玄,要换了别的男人,就凭她手段、容貌,还不被她迷得七晕八素?不过嫁给郑玄也好,她这样的说不定真能得了郑玄独宠。
王贵妃思忖了一会道:“陈司籍年纪也不小了,我就让她出宫陪你出嫁吧。”陈司籍和王珞相处一直不错,她精明能干,但因资历太浅,当不了自己贴心人,王贵妃早看出她有心在王珞身上压注,王贵妃也不拦着她奔前程,主仆一场,大家好聚好散。她跟王珞目前利益一致,她越好、自己也越好。
“多谢姑姑。”王珞屈身行礼,嘴上叫着王贵妃姑姑,可礼数上依然恭敬之极,王珞是将细节做到极致的人。
跟王珞这样的人相处是最舒服的,她这姿态,王贵妃也乐得抬举她,她亲昵的拉起王珞的手:“你是我亲侄女,我膝下就小七一个孩子,你跟小七也没差,以后无须如此多礼。”
王珞笑道:“您是我长辈,礼不可废。”还是不要太亲近好,王珞很清楚她跟王贵妃是同一类人,所以两人注定只能成为合作伙伴,不可能成为亲近人,大约也只有阿娘、王小四这样的人,才能让自己全身心的接纳。想到自己明天就要回去了,王珞忍不住泛起一丝柔和的笑意,转眄流精,不可方物。
她这一笑,饶王贵妃是女子都看愣了,她心中暗想,这丫头真不像十多岁的孩子,小七只比她小了几个月,还是个孩子,她却已有少女丰姿了,难怪郑玄这么急着将她定下来,她可比当年杜家丫头出挑太多。那位是现在没主意她,等他发现了——王贵妃眉头微皱对王珞说:“阿石,有句话你一定要记住。”王贵妃可不想侄女重蹈杜氏覆辙,王家不是杜家,承担不起圣人和指挥使的怒火。
王珞问:“什么话?”
王贵妃斟酌了下说:“我们女儿家最要紧的就是贞静恭顺,既然跟指挥使定亲,就要少出门,有事也多跟指挥使商量,不要轻信别人花言巧语。”
王珞点头道:“阿姑你放心,我也是读过女诫的,‘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也’,这点我还是知道。”女诫是王珞用心背诵过的,不是她天生有奴性,而是因为这是时下女子行事准则,她只有熟知规则,才能借着规则过日子。能把日子过顺心的人,从来不是规则反叛者,而是控制规则为自己所用的人。
她明白贵妃这番话是担心自己走杜娘子的老路,她傻了才脚踏两条船。现代脚踏两条船都会翻船,别说在古代了,杜娘子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强权之下京兆杜氏的长房嫡长女又如何?一门显贵又如何?恐怕送这女孩走上黄泉路的就是以前百般疼爱她的家人。
王珞微微轻叹,她太清楚跟强权争斗的下场是什么?就是亲祖母都可以把自己逼出抑郁症和厌食症,那么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权利又比祖母不知大了多少倍的皇帝和高官呢?王珞不想死,她前世活的那么难,也要挣扎着吃药、天天熬日子、把家里所有的锐器都藏起来。她要留着气熬死祖母,最后她真熬死了祖母,生前死后都没有去见过她,她也不知道她跟祖母到底是谁赢了,或者是两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