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来了,是个四十多岁的矮个儿大夫,姓何。他隔着帘幕看过青舒手上的伤后,留了两个小瓷瓶的药膏。一个是涂上治伤的,一个是伤好了涂上避免留疤的。之后是诊脉,他问帘后的青舒是否精神不济、浑身乏力。青舒答是。他没说话,退了出去,由顾石头引路去了茶厅。
周伯彥请何御医入座,然后问道,“如何?没有大碍吧?”
何御医恭谨地答,“手上的伤没有大碍,治伤膏药和除疤的膏药用着,不日便好。只是,小姐浑身乏力,身子有些虚,得吃上三副汤药才成。”
周伯彥皱眉,“怎么回事?她怎会身子虚?昨日还好好的,精神头十足。”
何御医回的谨慎,“应是身子疲累在先,加之大喜大怒的情绪变化,或是受了惊吓,这才有了这些症状。公子放心,吃上三副汤药便成,毋须太过担心。”
周伯彥的声音有些沉,“那好,开方子吧!”
何太医取了桌上准备好的笔墨,提笔沾墨开始写药方。
“临来时,可有人嘱咐过何太医什么话?”周伯彥这样问是有理由的。每次他回京,宫中便有无数双眼睛会盯着他。他的人进宫请太医,代表各方势力的不会注意不到。
何太医答,“无人。”他刷刷几下开好一个方子,在另一张纸上又开了第二个方子,然后放下笔,向周伯彥告辞。
“何太医慢走。”周伯彥起身相送,并吩咐顾石头,“告诉管家,派人送何太医回去。”
何太医连连说留步,不让周伯彥送,这才跟着顾石头出去了。
留在原地的周伯彥走过来,看何太医留下的方子。两张药方是并排摊开的。第一张药方确实是药方。第二张药方却不是药方,上边写着:谭顺义,姚丙坤。
谭顺义是谁,周伯彥不知道,但他知道姚丙坤。在太医院,姚丙坤是个不惹眼的小人物,医术过关但并不出类拔萃,专门负责给品级低等的后宫女子诊病。他会知道这样一个小人物,只因他的人偶然查到这个不惹眼的人物居然是太后安插在太医院的人。
太后娘娘这招儿很高明。姚丙坤虽姓姚,但因在太医院默默无闻,又不受重视,便无人将其与太后娘娘的娘家姚太师府联系到一起。表面上,姚丙坤此人没有后台,太医院中又没有他能攀得上关系的人物,想要往上爬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难有出头的机会。人都有竞争心理,都有危机意识。
就因他没有往上爬的条件,太医院上下都不怎么防他。如此一来,他不用刻意去跟别人套近乎,别人时不时会在他面前发泄不满、说些牢骚话,还会指使他做些跑腿的事。跑腿也罢,听牢骚也罢,看上去他就是受欺的。实则不然,他往往能从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中得到有用的消息。就是那些品级低的后宫女子,偶尔也会无意间给他提供一些宫闱中的小消息。
对于控制欲极强的太后而言,这样的姚丙坤是个很好的探子。
顾石头送客回来了,“公子,周管家派人准备了马车要送何太医回去,巧的是,何太医刚迈出府门去,便被景阳公主府的给接走了。”
周伯彥把玩茶杯的动作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递了药方出来,吩咐道,“拿给管家,让管家亲自找行家看看。若是没问题,把药抓回来,交给古小姐的丫鬟煎。你去一趟公主府,向景阳公主讨一瓶密制百花芙蓉膏。若是景阳公主问起用途,就说是古小姐伤了额头,不好看大夫。我担心她额头会留疤,便想到了讨要百花芙蓉膏。”
顾石头欣然领命,抓着药方屁颠屁颠儿地离去。
周伯彥猜到,景阳公主派人接何太医大概不为别的,是想知道他为谁请的大夫。如果是为青舒请的,她肯定想知道青舒伤的轻还是重,从而确定他对六王爷出手的轻重。之后她才会真正做决定,决定到底是袖手旁观,还是从中说和。
周伯彥走出茶厅,“洪威何在?”
洪威立刻现身,上前见礼。
周伯彥吩咐道,“派个可靠的人出去,查一查太医院的谭顺义谭太医。行事谨慎些。”
“公子,小的立刻去办。”洪威答应罢,转身要走。
“慢着。可是问出了什么?”
“这……”洪威迟疑。
“说。”
“据普世子的小厮讲,昨日天黑之时,芸郡主找普世子过去说话。芸郡主表现的很神秘,摒退了所有人,兄妹二人足足说了半个时辰的悄悄话。这之后,普世子的心情一直很好,曾说‘明日一早便有美人在怀’等话。”其实还有一些污秽之语,洪威没敢讲。
周伯彥神色不明地说道,“继续。”
“还有一样,今早普世子起的比平日早,一直坐立不安的,似在等什么。早膳刚传,芸郡主那边派了丫鬟过来,似乎对普世子说了一句什么。普世子相当高兴,安安稳稳地坐下用过早膳,之后便说‘美人等我’,便带人出府等在那里了。”
意思是说,普世子是专门在那里等着抢人的。周伯彥的脸色暗了暗,“派人盯住六王爷府,盯住芸郡主。”
洪威应声退下。
周伯彥在屋中踱步,想到今早接到的帖子,顿了顿,大步走出去,“来人,备马。”
留在秋院养伤的青舒时不时就叹一口气。她是挥拳头打人时弄伤了拳头,红肿、破皮再加上出了点血没错,但她的手还没残废好不好!就这么点伤,居然什么也不让她干。她想看书,青阳不允。她说让青阳帮忙念出来,青阳拒绝。理由是她病了,需要静养,任何有可能让她劳神劳力的事情都不可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