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之南低着头自言自语,杨朔听不清他念叨什么,只能在旁边安慰:&ldo;别怕,咱们医院抢救dic成功率很高,你别担心,血液科的廖主任和icu的裴主任都在那儿,普外也在,你相信他们,好不好。&rdo;
&ldo;我要去找他,杨朔,我想去看看他。&rdo;
&ldo;你听我说,那边人已经很多了,院长副院长都赶过来了,我陪你过去,咱们不进去,咱们就在急诊重症门口等好么,你答应我,你这样,看你手抖的,你帮不上忙。&rdo;
&ldo;那你能帮得上忙,你是老杨的福将,你去。&rdo;
杨朔被他赶去了重症,穆之南就坐在急诊的等候区,和很多忧心忡忡的家属等在一起,此时他也是其中的一员,和他们抱有同样的焦躁和担忧。
他看着急诊匆忙的人,看各个诊室的门一开一关,这间医院,穆之南大学期间就经常来上课,至今已过了十多年,他见证了它从两栋楼开始,慢慢扩建成现在的样子,这些走廊,他走过无数个来回,最初的几年,都是老杨带着,手把手扶持着。
他甚至还能记起老杨在什么样的场景下说过什么样的话。
‐‐&ldo;穆之南,遇到这种情况你打算怎么处理?&rdo;
‐‐&ldo;呃,要不先请神经外科来会诊?&rdo;
‐‐&ldo;请会诊?你这个动不动就请会诊的毛病是我教的么?你当自己是院长啊想喊谁来喊谁来!要是只会说&lso;请会诊&rso;仨字儿,这活小学毕业就能干,我培养你一个硕士干嘛!&rdo;
也是在这条走廊里,他刚把对自己动手动脚的杨朔赶走,老杨就告诉他:&ldo;杨朔是个好孩子,但他吧,怎么说呢,八面玲珑,精的跟猴似的,你要是真的打算和他在一起,要保护好自己。&rdo;
他又想起有一年去美国参加小儿心脏疾病诊疗年会,会上他展示了自己成功完成的一例体重仅有16公斤早产儿的肺动脉闭锁手术,受到同行盛赞,等他回来,还是在诊室门口,老杨揉了揉他的头发,说:&ldo;好样的,没给为师丢人!&rdo;
那年在地震灾区救援,收到老杨的微信,他发了个采访链接,留言说:&ldo;穆之南我不希望你冒险,不期望你做什么英雄,你给我千万千万注意安全!&rdo;那时的他,脑子里浮现的,就是老杨在急诊,老杨在手术室,以及老杨在他心里,被当成了父亲的样子。
急诊重症的门开开合合,穆之南看到有些急躁的廖主任,一边走一边说打什么电话之类,他拉住一位不太熟悉的小医生问:&ldo;老杨怎么样了?&rdo;
&ldo;我们要血浆,血库说a型血没有了,正在跟血液中心联系。&rdo;
穆之南一听,跑到护士台打电话:&ldo;我穆之南,什么叫a型血没有了?你们血库不是号称保障临床抢救的么!他妈的这种时候不多备点血,不是失职是什么!&rdo;
血库的工作人员无端被骂,心里也愤愤不平:&ldo;我们哪儿失职了,早就预计到这种情况,早晨就向血液中心申请了,上午只送来一批,但产科有个羊水栓塞的产妇,还有几个内脏出血的也做了手术,我们打爆了血液中心的电话,都说车堵在路上动不了。&rdo;
&ldo;老杨是这家医院的第一批员工,他在这儿救了一辈子人了,他今天需要别人来救他的时候,你们跟我说没血……&rdo;
穆之南说不下去了,他拿着电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ldo;你跟我说,血液中心的车堵在哪儿了,我开车过去拿。&rdo;
&ldo;穆主任,你不知道,外面现在别说开车了,走都走不出去,我不跟您说了还有电话进来。&rdo;
血库没血,这大概是一件非常荒唐但仔细想想又有点合理的事,毕竟六附院承担了很大一部分受灾伤员的救治,穆之南没办法说什么,但越是合情合理,心里越憋屈。
杨朔从急诊重症出来,他进去其实也是在旁边围观,抢救老杨的阵容已经很强大了,而他不看还好,越看越觉得受不了。
穆之南什么话都不说,就愣愣地看他,杨朔感觉太阳穴在跳动,他用了些力气揉了揉眼睛,在他旁边坐下。
两个人不言不语了一阵子,穆之南开口说道:&ldo;杨朔,我们不做医生了好不好,我们在学校教书也能过得很好。&rdo;
&ldo;嗯,好。&rdo;
&ldo;或者,偶尔卖几幅字画,如果你想做生意,开一家画廊也行。&rdo;
&ldo;可以。&rdo;
&ldo;我们回北京吧,我想家了。&rdo;
&ldo;你想怎样都可以。&rdo;
&ldo;我就是‐‐&rdo;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急诊护士跑过来:&ldo;穆主任,杨主任情况不好,您看要不要通知家属?&rdo;
穆之南猛地起身,身体晃动一下,猝然倒在杨朔怀里。
第二天早晨,穆之南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不熟悉的科室,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还在做梦,而旁边医疗设备的声音告诉他,这是真实的空间,但他对时间的感知似乎出了问题,不知道这是哪一天的哪一个时间段。
他微微抬起头,看了一下四周,又迅速躺下。
这是icu。他想,我这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了?
&ldo;穆主任早上好啊。&rdo;是杨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