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他们还舍得付点工钱。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沉默而快速的直起腰,沉默而快速的爬出坑洼和坑道,沉默而快速的一拥而上。
六七十名瘦骨嶙峋的人影仿佛爆发出了这样的体格不应有的力量,每个人都在向前挤着,满是泥浆的手扒拉着旁人,力图更早的拿到一天劳作的报酬。
李博恩默默的看着这一切,费尽全身力气抬起早已麻木的双腿,一步踩实了才敢踏出另一步——已经被伤痕和虚脱折磨的死去活来的身体,真的已经无法支撑他快速的活动了。
宛如僵尸的人们拥挤在一起,被几个健壮一些的汉子阻挠着,无法再进一步。
明显穿着更加整装的人站在人群中间,阳光从他的背后照来,让他的面容很是模糊,手中的袋子有意无意的晃荡着。
“安静!安静!!”
“排好队!都说过多少遍了!!”
脚步声杂乱的响起,跟说好了似的,所有聚在一起的人一哄而散,又稀稀拉拉的排成两条长队。
粗重嘶哑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就跟金属剐蹭黑板一样刺耳,破布根本裹不住全身,惨白的皮肤上满是细小的麻疹和斑点,蜡黄的皮肤上则沟壑纵横,不变的是浑身上下的皮肤上,到处都是的皲裂痕迹和细小裂口,有些还朝外渗着血,看着异常瘆人。
但在这片贫民窟里,这似乎是一种很常见的现象,并不致命。
队伍在缓缓前移,一步步的,那位身着粗皮革缝制而成的衣服,脸色明显红润一些的人影也逐渐清晰。
最后,几道视线审视着这最后一名奴工。
“哼……”
那人瞅了一眼,显然从李博恩那沾着鲜血的裹身布,顿了顿,微微呼了口气,在干瘪了的袋子里掏了掏,伸手,一弹。
“看你没怎么偷懒,这段时间活儿干的也不赖。要不然,这钱是还要克扣的。”
两个铜板划过弧线,李博恩恍惚的抬头,几乎是下意识的在空中抓了一把。
一枚铜板被接住,另一枚边缘砸在他的鼻梁左侧,掉在了地上。
李博恩被砸的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他的身子晃了晃,好悬站稳了脚跟。
低着头,沉默着,李博恩慢慢蹲下身子,沉默着眯起浑浊的眼睛,挤出一点眼泪让视线能稍稍清晰,在地上找寻着。
耳边是光脚踏在泥地上的闷响,距离他越来越远,仿佛这个世界也距离他越来越远。
终于,他找见了那枚铜板。
两块冰凉的小金属饼带着些许泥土被紧握在手心,一个是椭圆形的,一个是三叶草形的。
指头微微用力,指节发白,铜板嵌进掌心。
蹲着的双腿颤抖着,想要自己站起来,但终于还是支撑不住,双膝脱力般嵌进松软的土地,枯槁的身子愈发显得单薄。
良久,他的脸皮抽了抽,嘴角颤了颤,仿佛想要咧出一个表情,但终究还是没做出来。
双手攥成拳,弯着的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撑着地,李博恩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背后的痛苦依旧,李博恩沐浴在夕阳般寒冷的,明媚的日光中。
抬起手,伸开,低下头,凝视,两块铜板倒映着太阳略显昏暗的光芒。
依靠着光芒,紧握着铜板,李博恩转过身,将半面身子埋在身后的阴影中,沐浴在这个世界的“夕阳”下的,是另外半张满是灼烧疤痕的面孔。
“……嘿。”